第4章(2 / 2)

崔氏玉华 沈芳好 3848 字 6天前

时至今日,夫人按理说也早该看透了老爷这个人,可这十几年低眉顺眼的下来,也早成了习惯,后院艳姬美妾一大堆,再想挺起腰杆来,却是难了。

如今连一个胡女子养的小杂种,也要巴巴的接回府里,还不是为了讨老爷的欢心,唉,这算什么事呢?

柳家的思前想后,积了一肚子的怨气,脸色自然不会好看,呵斥着庄子上的下人将玉华连人带被子抱上了马车,就连夜急匆匆的赶回了安邑坊。

柳家的果然对自己家主子了如指掌,王氏除了在崔泽观一事上糊涂外,其他时候都是极为精明决断的。

就在玉华回府的当天夜里,因为王氏怜惜柳家母女赶路辛苦,换了其他人服侍小娘子,让柳家的和女儿一起歇在了旁边的耳房里,谁知她们两个畏寒,糊涂的将炭盆放在床边取暖,偏巧晚上风大又将窗扇给吹落了,两人当夜竟中了炭气的毒双双死了。

柳家人来收尸,夫人不但赏了银子,还给他家的两个儿子除了奴籍,又送了田产,说这是阿袁以前求过她的事情,自己早就答应了,如今只是随了逝者的心愿而已,夫人和柳家的素来亲厚,府里上下谁也没疑心其他的,更何况柳家的大儿媳妇进来谢恩的时候,亲眼看到夫人哭的眼睛都红肿了。

要说王氏完全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呢,是有一丝丝冤枉她了,一想到从小陪着自己长大的心腹奴婢真的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了,她的眼泪就忍不住流了出来。

要说柳家的是完全因为玉华的事而死了,那也是冤枉了玉华,其实早在一两年前,王氏心里已经隐约的不想再看到柳家的在自己眼前晃了,这奴婢眼里不知不觉流露出来的怜悯之情,简直就像针,每天戳着王氏的心。

王氏是个明白人,她明白自己的可怜,可她不想别人也明白,其实在外人看来,她过的极为称心如意,当年力克一群才貌双全的小娘子,嫁给了赫赫有名的玉面观郎,如今又是儿女双全的崔家夫人,自从太宗开国以来,世家日渐没落,到了今天,唯有崔氏一门独大,和王氏惯有往来的夫人们,哪个不看她的脸色,小心奉承的,后院有几个低贱的小妾又如何呢?哪家的府里又没有这些子呢?

王氏用帕子抚了抚眼角,将最后一点泪也拭去了,她最不喜欢老想着不愉快的事情,人要学会忘记,日子才能过的好。

☆、第7章 崔五娘

崔泽观从外面刚一回来,就知道玉华前天已经被接进了府里,他随手将缰绳扔给了小厮,对身边的崔耀成说道:“和里面说一声,晚饭摆在夫人那里。”

听了丫鬟传话,王氏连忙吩咐让厨房加菜,又命人去了檀香,换了老爷喜欢的迦南香熏上,等到崔泽观进房的时候,王氏早已在廊下迎着了。

自从“如愿”调回了长安,崔泽观就一直忙的焦头烂额,除了去钦天监点卯,就是在永嘉坊侯着,别说王氏这里,连新得的榴娘那里,也没去过几次,这几天因为玉华,倒是来了王氏房里好几趟。

知道崔泽观定是有事要和自己商量,王氏屏退了房里的丫鬟,自己动手伺候老爷用饭。

“那几个下人,都处置好了吗?”崔泽观问道。

王氏叹了口气,低声说道:“都处置妥当了,可怜了阿袁,跟了我这么些年......”

崔泽观斜了王氏一眼,自己动手夹了一块鸭肉放在了王氏面前,说道:“这几日辛苦你了。”

王氏脸上一红,低头抿嘴而笑,崔泽观连忙扭过了脸去,他是很喜欢女人娇羞的模样,却实在消受不了这丑女多作怪。

“原来看院子的女人那一家子,本想弄哑了发卖掉的,没想到她家倒有一个小儿子悄悄脱了籍,挂在一个远方亲戚的名下,竟还去了外面的书院读书,这下倒是有些棘手,人都一个不少的关在庄子里了,我正想和你商量要怎么办才好呢。”

“哦?这家人果然有鬼,怪不得那日抱五娘进来的时候,那孩子说是被那婆子骗出来的,看来,要不是被我凑巧碰到,说不定过几日连五娘也要被他们弄出去卖掉了,这种背主的狗奴,直接处治了算数,省的留下隐患。”

崔泽观这是想起了那日玉华最后喊的几句话,他本就起了疑心,这会子更没有任何迟疑了。

王氏见丈夫五娘五娘的叫的顺口又亲热,勉强压下心中的酸涩,又柔声说道:

“我也怕留下隐患,这几日都派了人守在那夹弄里,除了大厨房里一个小子跑错了地方,再也没人去过,应该没留下什么错漏了。”

“恩,你做的甚为妥当,这事万万不能有一点疏忽,在送她去永嘉坊之前,都由你亲自料理,不要让睿儿媳妇插手,这事我也不打算让睿儿他们知道。”崔泽观说着,脸色肃然起来,王氏连忙一一应下。

“你上次说起的你表妹家的小娘子,三哥今天也答应收下了,你这两天就派人去接她进来吧,和玉华一起,好好教导一阵子,也省的到了那边去失礼于人。”

“你放心好了,芸娘不但生的极好,自小教养也是一等的,只是我那妹子命苦,妹夫去的早,只得芸娘一个女儿,怕族里人欺负她孤儿寡母,才想把芸娘托付给我的,若是能得三哥三嫂收为义女,真真算是她的大造化。”

崔泽观见王氏如此识趣,又想到这阵子还有不少事要她操办,便命人打水进来洗漱,王氏见他要留宿这里,喜的脸泛绯红,连丫鬟都不让近前,亲自伺候崔泽观换洗,十二分的贤淑温顺。

刚替崔泽观除了外衫,一块丝帕就从他的袖笼里掉了出来,王氏咋一见那丝帕上的翠鸟图案,顿时变了脸色,崔泽观见她呆立不动,回头也看到了地上的丝帕,他先是一愣,随即就想去捡,王氏却比他动作快,一把将帕子攥在了手中。

她仰脸看着崔泽观,脸上带着几分委屈,低声说道:“老爷这次接五娘回来,除了三哥那里缘故,莫不是...心里还总记着那赵蜜儿......”

崔泽观嗤的一声笑,从王氏手里扯过那帕子,顺手就扔进了炭盆,又搂着王氏按倒在床上。

炭盆里火光一盛,那丝帕随着热气微颤了两下,帕上的翠鸟瞬间化成两个黑色窟窿,帕子便也随即灰飞烟灭了......

这天一大早,玉华坐在酸枝木雕花大床边,床栏、围屏和顶盖的木头都是赤褐色的,泛着琥珀色的油光,还隐隐散发略带着酸的辛辣之气,玉华起初闻不惯,可现在,却已经闻出了一点点香来。

因为人小,两条腿还挨不到脚踏,便乖乖的垂在那里一动不动,两只雪白的小手也规规矩矩的放在膝盖上。

大丫鬟碧痕撩帘进来一看,连忙说道:“哎呀,五娘又自己穿衣服了,这帮小贱蹄子,一会儿看不住就躲懒去了,看我等会子怎么收拾她们。”

碧痕嘴里边说,边把玉华自己随手盘扎的简单的小髻松了,重新梳洗起来,玉华垂着脑袋,低声说道:“碧痕姐姐,我不想梳两角髻,扎的太紧了,头疼的很......”

“五娘乖,小娘子们都要扎两角髻的,看着齐整又可爱,我们五娘扎着,十分漂亮呢,你乖啊,奴婢给你扎的松些,珠花也只戴一朵,不让五娘头疼,好吗?”

“恩,谢谢碧痕姐姐。”玉华也知道挣扎无望,便乖乖的点头应了。

碧痕看着她这副小模样,不由微微的翘了翘嘴角。

碧痕对她现在伺候的这个小娘子甚是满意,生的那么标致的一个小人儿,又乖巧又听话,一点也不给人添麻烦,要说有什么不足,就是实在没个主子的样儿,都这么些天了,还是喜欢自己起床穿衣梳洗,和她说了好几遍,她仍是不习惯,不过这也正常,本身就是那来不明的,别说做小姐了,连这府里的丫鬟恐怕也不如。

那些小蹄子本就不愿意来这西跨院里伺候,见五娘这样,更加无状起来,只要自己不在,便一个个的跑了没影,不过要说起来,也不全怪她们,做下人的,最不情愿跟着这种主子,丝毫没个指望不说,同是做奴才的,还要被别的奴才欺负,忒没意思了。

因碧痕自己是王氏指名派过来的,来时便知道这小娘子在府里不会常住,自己只要按太太的意思,把她的身子调养好,看着她不要出什么乱子,等把差事办完就回太太那里了,还必然有份奖赏,所以对五娘便宽厚容忍些。

帮五娘梳洗好了,碧痕又打骂着院里的小丫头子赶紧去领了早膳过来,自己亲手伺候着玉华用膳。

崔泽观于吃穿用度上一贯是个讲究的,崔府的膳食甚为精致,早膳也是咸甜齐全,细粥小菜、点心热汤皆有的,碧痕见五娘不像平时那般用的香甜,只看着一小碟五仁红糖糕发呆,便轻轻唤了她一声。

玉华回过神来,便静静的用了起来,只趁着碧痕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在袖子里藏了一块红糖糕。

因五娘被送进府来一直病着,这几日才刚刚能下床走动,碧痕严格按着王氏的吩咐,免了她的晨昏定省,也不叫她出院子,吃了早膳,就让一个婆子和一个小丫头两人扶着她在廊下慢慢散步,走累了,便坐下来晒晒太阳,看她消了食便叫她回屋在榻上歪着休息,自己守着她做起了针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