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2 / 2)

当娘的都不站在自己的孩子这边,钱进来心里有了底,又看了石金花一眼,沉声道:“不过是小半袋白米,杨子你要是真拿了,就交出来,给大家一个交代。要是没拿,就说个清楚明白。”

钱进来这么说,心里是打过算盘的。石金花不用说,季元秋识文断字,就是考不上秀才,以后在村里做个教书先生也是大大的好事,再说杨家,李春花拿自家哥儿不当人看,他也清楚。不管这事是真是假,只要杨琼服软了,那就能解决。

“季大叔,麻烦扶一下木车。”杨长寿坐在木车上,唇角含笑,抬起狭长的眸子看向院子里……

☆、第22章 稀里糊涂

村子里十户有九户人家都知道杨福元,知道他有个生来就病弱的儿子,打小就有人说肯定活不下去,一年又一年的过来了,杨福元的儿子还活着,却也只是有口气喘着罢了。

杨长寿就这么喘着一口气,坐在木车上,一张脸上带着温柔的笑,他面貌俊美,皮肤白皙,比院子里的妇人们要好得多。

这还是杨长寿第一次出现在人前,几个妇人看得愣了神,这十里八乡的恐怕也没比这人更好看的了。

“麻烦让一下。”对于自己的儿子,就算是操劳辛苦大半辈子,杨福元也是毫无怨言,并且是自豪的,瞅着那些个妇人们都看着杨长寿,他直接扯开了嗓子,推着木车往院子里去。

季大山也是愣了神,被杨福元这么一吼才回过神来,赶忙走过去帮忙扶着木车,跨过大门下面的门槛中间的一道小豁口。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近在眼前的杨长寿,季大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谢谢季大叔。”杨长寿微微点头,一双眸子却瞥向屋子里头,刚好与正往外看的里正对视一眼,他勾起唇角,眉眼含笑,声音不大不小,“爹,快把我扶下来,见了里正怎么能没有理数。”

“哎,可别。”钱进来也知道杨福元家有这么个儿子,听说活过今天都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活,那是跟阎王争日子的人,他怎么看让杨长寿下来,万一伤风着凉一命呜呼了,他可担不起。

“长寿虚读几年书,别的不晓得,这点礼数还是有的。”杨长寿扶着木车,掀开被子慢慢挪到地上。

杨长寿看上去身形瘦弱,个子却是极高,几乎跟韩青石差不多高,就是身子骨薄,跟片秋天里的枯叶似的,来阵风就能吹走似的。身上穿着贴身的质地极好的棉布料,杨长寿扶着木车,挺直腰杆,自身那股子气势,愣是让周围的妇人看呆了。

“长寿哥。”杨琼往外一看,就知道杨长寿这是给自己镇场子来了,可别说,他一出现,里正家里的所有人都是一震。“青石,扶着我出去。”杨琼赶忙抓住韩青石的手,两个人急忙走出屋子。

不着痕迹地看了周围一圈人,杨长寿对着杨琼微微点头,好像知道钱进来想的什么一样,他不紧不慢地开口,“我这几日身体有所好转,想着爹娘一直受村里人的照顾,正好又读过几年书,等过几日,便可以在村里办个学堂。”

伸手抓着杨长寿皮包骨头的细瘦腕子,杨琼眼圈泛红,他知道这是杨长寿故意这么说的,便锦上添花道:“那倒是,长寿哥读书过目不忘,教村里耍泥巴的孩子还不是绰绰有余的。”

季家的季元秋倒是会读书,就是鼻孔朝天,从来看不起村里泥地里玩的孩子,也瞧不上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村里人,总觉得他自个儿是那飞上枝头的凤凰,以后要当官老爷的。钱进来能当上里正,可不是个傻的,这会儿一对比,且不说真材实料,就是这份气度,季元秋也是万万不及杨长寿的。

“哎,长寿是吧,”钱进来立刻从屋子里小跑着出来,走到杨长寿前面,搓了搓手,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一边赞叹着,“我去镇上见的读书人,也就这么个模样。”

看里正那样子,是把杨琼这档子事抛到脑后了,眼里都是办学堂的事。杨琼赶忙把早晨的事说了,最后看了一眼李春花,轻轻摇了摇头。

轻轻拍了拍杨琼的手,杨长寿眉眼弯弯,不紧不慢道:“我看这个事儿,不是杨子家到底有没有白米,而是季婶子,杨婶子没有证据就说杨子偷的白米,这要拉到衙门里头去,是属于诬告。”杨长寿看到石金花和李春花齐齐变了脸色,话锋一转说:“里正明察秋毫,我看这事儿还是问问季婶子到底有没有撒谎才对。”

两个婆娘互相对视一眼,李春花站出来,抬手指着杨琼说:“那是杨家的哥儿,我是他娘,我还能不了解吗,我说他偷了,他就是偷了。”

“有娘让儿婿去石矿场的吗?还想着拿儿婿的工钱,你这是要逼死我?”杨琼不甘示弱,上前一步,尖声道。他就想着借着这事儿闹大了,直接跟杨家撕开,从此以后不是一家人。

“杨子,”杨长寿一手捂着心口,脸色变得苍白,身体却笔直地站着,“里正会为你做主的,大家伙儿都看在眼里,杨婶子不会害杨家的哥儿。”

听到杨长寿这么一说,钱进来赶忙接过话茬,“杨子你放一百个心,里正给你做主,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这里说。”

一般村子里闹矛盾,一家人闹,里正出面也只能和稀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要是帮了哪一方,不管有没有理,村里恐怕都会有各种风言风语,什么事都来找他。杨家的事,钱进来本来就不想管,现在杨长寿这么一说,他也就顺口打了个保证,把这事揭过去了。

杨长寿读书人的身份在那里摆着,石金花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钱进来板起脸,“季家的,这事是你不对,这样吧,跟杨子赔个不是,这事就算过去了。”

粗壮的身体晃了晃,石金花瞪大眼,“姓钱的,板上钉钉的事怎么事到临头改了?以后我儿子考上秀才,当了官老爷……”

“咳咳,”杨长寿捂着嘴咳嗽几声,一张脸惨白惨白的,“我记得村里有不少孩子吧,要是都能读书,不知道要出多少秀才……”

“季家的,快给杨子赔个不是,以后村里的规矩可得立起来,哪能空口白话人说人,鬼说鬼的!”钱进来瞪了石金花一眼。

石金花直接噎了一下,看着钱进来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便恨恨地看了杨长寿一眼,走到杨琼前面仰着脸说:“对不住了。”

“季婶子可别放在心上。”杨琼看也不看石金花,眼角余光瞥了李春华一眼说,“有句话说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季婶子可别总跟黑的近乎。”

“呵,”杨长寿轻笑,“跟着好人学道理,跟着歹人说歪理,杨子你得这么说,读书啊,得让大家都听得懂……”

挤兑完李春花,杨长寿赶忙坐回木车上,拉着杨琼跟钱进来告别,留下一院子的妇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

一大早晨的瞎折腾,不但没看着好戏,还被人拉进好戏里,扮演不怎么好的角色。几个妇人瞅了瞅石金花,也不套近乎了,赶忙灰溜溜地走了,家里的汉子孩子都等着吃饭呢,她们可都是连饭都没做,就跑出来找茬来了。

“那个病秧子,”李春花恨恨地叉着腰,快步走出大门,对着杨琼离开的方向骂道,“当娘的还能有错,我看那病秧子是活腻味了。”

“行了,你少说两句吧。”石金花霜打的茄子一样耷拉着脑袋,下巴上的肥肉堆了几层,“我那白米还得继续找。”

杨福元推着木车不紧不慢地走着,杨琼趴在韩青石背上,抬手戳了戳眼前宽厚的脊背说:“长寿哥,我跟你摇头是想跟杨家断亲……”

“我还能看不懂?”杨长寿捂着嘴轻轻咳嗽着,好一会儿才喘息过来,“现在断亲倒是可以,不过杨子你可得想想,你跟韩青石过上好日子了,以后村里人还不得说你不孝,没良心,毕竟杨打铁和李春花并没有犯大错,还把你拉扯大。”

杨琼一怔,“长寿哥,你知道我……”

“不用解释,我大致猜得出来。”狭长的眸子看向杨琼,杨长寿温柔地笑笑,“你有韩青石护着,以后也不用担心吃亏,等杨家再次整出幺蛾子,你再去找里正断亲,还能得到村里大多数人的赞同,到时候杨子你的好日子也就真的来了。”

喉咙动了动,杨长寿不动声色地把手塞进被子里,从杨琼这个角度却刚好看得清楚,他的掌心分明有红色的血迹。

怀里的小娃娃突然扭动身体,莲藕似的小胖胳膊伸出来,戳了戳杨琼的胸口,声音极小。

【身体透支了,这是回光返照,我的洗澡水可以吊命,他以后再也不能下床了,必须卧床。】

心里咯噔一声,杨琼顾不得还有别人在场,赶忙低头问:“有救吗?”

小娃娃在杨青怀里翻了个身,小胖腿戳了错他。

【不知道哦。】

“长寿!”杨福元猛地放下木车,扑到前面。杨长寿本来坐的端端正正,却不知怎么的突然身子一软,头歪在一旁,瞧着就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