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是看了看这张足够摆放很多东西的桌子,而后又看了看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了床上的卢卡茨。
而后她首先试着打破这份沉寂道:“我猜……你把这张桌子让给了我?”
“对。”转过头来的卢卡茨首先给了项灵熙一个肯定的回答,而后又说道:“我想你可能会想要画一会儿画。”
“谢谢!”
被对方让出了桌子的项灵熙并不吝惜于表达自己的感谢,并很快从她那装有许多东西的包里拿出了她的速写本,以及能够在旅途中使用的颜料。
那是一本已经画了好几页的速写本。
并且这也不是被项灵熙带出来的唯一一本速写本。
在经历了自己所乘坐的飞机被导弹追——顺利完成海上迫降后又被雇佣兵追——被雇佣兵追完之后又在酒店里被杀手追这一连串的事情后,在十年的时间里刻苦磨练画技却几乎只是画了一个人的项灵熙突然有了很多灵感。
那是一下在她的眼前闪现,却是又让她无法完全抓住的灵感。
它们划破夜空,它们明亮又绚丽,它们让项灵熙无法只是看着这成片的灵感只是在自己的眼前稍纵即逝。
于是在过去一直都喜欢进行复杂构图的项灵熙只得先在速写本上画下最简洁的图形,把那些灵感到来时的样子画出一个轮廓,而后……等到她回家之后再好好地把它们整理一番,也许她会能够构出一幅,或者是很多幅和她过往的风格完全不同的绘画作品。
如果不是她在住院观察的那两天完全就被给她提供了更多照看的医生和护士严防死守似地看管了起来,并被强制性地静养,那么她现在或许都已经把这本速写本给画满了!
在光滑的大楼外墙上扒着的人是空心的。而那个实心的,正在往下掉的人,它则正是那个空心人对自己下一秒遭遇的想象。
一枚巨大的子弹几乎占据了半页的纸,而在向前飞去的子弹最尖锐的部分,则有着三架和大拇指的指甲那么大的小飞机。在那三架微型飞机的后方,则有着一个古希腊神话中的一个女性神祗的形象。她正在温柔地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
显然项灵熙在画这些的时候是没有按照事件发生的时间顺序来描绘的,她只是想到了一幕场景就画出一幕。
有时候这些记录灵感的线稿会让她用不上她特意准备的旅行装颜料。
而有些灵感则让她连最简单的线条都不用上,而只是用许多颜料填出一个印象式的画面。但是这样的画却是因为画得太过简单,让人无论是凑近看还是把它放远了看都会看不明白绘者想要表达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画面。
画得入了神的项灵熙忘了先前在这间屋子里发生的那些让她的心情为之起伏的细节,甚至也感受不到周围的一切。
戴着降噪耳机的她只能听得到她为自己的每一个画面而选取的音乐。
至于卢卡茨偶尔敲击几下键盘的声音,与他的特工打电话的声音,甚至他叫她名字的声音,项灵熙统统都听不到。
但是背上已经结痂的那些伤口传来的痒却是她能感觉得到的。那让并不愿意从那种绘画状态中出来的项灵熙根本想都不想就直接伸手要去挠它。
最开始的时候,她只是用手指隔着衣服轻轻地蹭了两下。但是这种挠痒痒的方式却似乎并不能缓解那种烦扰着她的感觉。于是画笔不停的项灵熙又要把手从罩衣的后领处伸进去挠它。
但就是在那个时候,让带着降噪耳机听音乐的项灵熙完全没有察觉到他靠近的卢卡茨抓住了项灵熙的手。
这可真是让项灵熙吓了一跳!
被人在这种状态下打断的项灵熙简直要画笔一抖就毁了她正在画着这幅草稿!
但是直至此时,她耳边的音乐也还是没有停,那让项灵熙根本根本听不见卢卡茨用正常音量对她说出的话语。
于是卢卡茨不得不把项灵熙的耳机取下,这才对她再次重复道:“已经结痂的地方不能挠。”
这就很让项灵熙感到尴尬了。
因为直到卢卡茨提醒她的时候,她才猛然反应过来她刚刚到底在干什么。
可是她依然感觉很痒。并且刚刚还集中精神地在画画,这会儿却一下子停了,那只能让注意力一下回到了背上的项灵熙感觉更痒了。
于是她试着和尊敬的总统阁下打个商量:“我就……稍微挠一下下?很轻很轻地挠?”
卢卡茨的样子看起来很无奈,却依旧是给了项灵熙一个无情的摇头来做回答。
并且他还抢在项灵熙再次说出可怜兮兮的请求之前说道:“如果你一个不小心把底下的皮肤还没有长好的痂抓掉了,以后就可能会留疤了。”
听到“会留疤”这个词,先前还对此似乎无所畏惧的项灵熙一下子就情绪低落起来。
“怎么了?”
感受到了项灵熙情绪的卢卡茨蹲了下来,不让原本就比他矮了许多,还坐在了椅子上的项灵熙一定要很吃力地仰着脖子才能看着他的眼睛说话。
那样的视角对于项灵熙来说可真的是十分新奇,于是她把自己的椅子转过来了一点,并且低着头看向卢卡茨,带着些低落的情绪,却是嘴边还带着些许笑意地说道:
“这不是……本来就会留疤了吗。而且不光会留疤,还会长成一个花背……”
眼见着卢卡茨就要说出安慰的话语,项灵熙动作很快地用手按了一下卢卡茨的嘴唇,却是在指腹上传来轻柔触感的时候又很抱歉的突然一下子收回了手,又在对方的鼓励目光下说道:
“在医院的时候,我都已经看过了。我让护士给我拿来了一面很大的镜子,然后躲在洗手间里让两面镜子一前一后地照着看过了。它看起来……就是会长成一个花背的样子。就是不知道它会不会长成一张中国地图。”
面对项灵熙的这句说出时可难受可难受的话,卢卡茨所给出的第一句话语就是:“我也看过了,而且肯定比你看得更清楚一点。”
项灵熙:“……”
原本还想和对方好好说话的项灵熙这下是彻底不想理他了!并且她这就要把椅子转回去,但是卢卡茨却止住了她的这个动作,并抓住了项灵熙的手向她解释道:
“所以我才觉得你背上的伤口是不会留疤的。我看过的伤口和伤疤比你多那么多,你总得相信我的判断比你更准确吧?”
嗯,这句话总算是让项灵熙感觉可以聊以慰藉,但也不过是经此而已了。
“谢谢。但是……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你的判断就会很不准了!像我,我也就是在十年前的时候可以恢复得很快。可是现在脸上就算长一颗痘痘,想要让痘印消下去都会要等很久很久。”
“嗯。”卢卡茨发出了一个简单的音节,仿佛是在对项灵熙刚刚所说的这句话做出回应,但是在抓着项灵熙的手轻抚了一会儿,他却是给出了一句铁石心肠般的话。
“那你就更不能去挠它了。”
说着,卢卡茨松开了项灵熙的手,并在她的注视下从包里翻出了一管药膏,说道:“我给你抹一点药膏,抹上以后可能就会不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