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划的地儿大,房间都打得宽裕,特别是每层的药浴室,按面积算比客厅卧室都要大一圈。
进了药浴室,白锦溪回手带上木门,脱了外衣扔到一边,向着已经配好药水的药浴盆走去。
因为持续加热的原因,水气氤氲升腾,蒸出淡淡药香。
白锦溪走得极快,衬衣钮扣还没解完,就已经抬腿踏进了浴盆中。
懒得再费工夫,白锦溪直接躺了进去,等药水浸染全身,才从盆底浮出,贴在盆沿放了垫巾的位置,露了个头出来。
白衬衣被药水浸得透明,隐约贴在略显壮硕的胸膛上,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荡漾。
水气蒸到脸上,又化为水滴滑落,白锦溪双眼紧闭,任深长眼睫被水滴柔顺梳理。
直到头皮上密密沁出带着些药香气的汗珠,他才深吸了口气,缓缓坐起。
抬起手,看了看圆润指腹,白锦溪露出丝笑意。
比起消毒药水,还是药浴更能有效清洁身体,不光皮肉被滋养,连骨血都似乎换过一遍,舒适且轻盈。
看了眼挂钟,午饭时间已经过了,白锦溪索性多泡一会儿,擦手取了边上一本药书看。
翻到最近读过的那一页,白锦溪看了几行,眉头忽地又皱了起来。
“肤白,生斑,或做狼疹判……”
一段很平常的句子,瞬间将他回忆勾起。
想到最后问诊的那个女生伸出的一截白嫩手臂,还有上面隐约浮出的淡色斑痕,白锦溪捏紧手中药书,狠狠摔了出去。
一心要抛到脑后的东西,却像烙在心上了一样,随随便便就能被牵引而出。
原以为过两天就能忘却,可是一个星期过去了,半个月又走了,白锦溪却还是没能忘掉那个警惕而嫌恶的眼神。
那个女生长什么模样,他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她有一双令人生厌的眼。
眼眶大大的,眼珠黑亮,时而眯起时而瞪圆,每个变化他都能想得起来,特别是最后印象最深的那个神情,反反复复出现。
“白医生,我的情况怎么样?要不要再多开几副药吃吃?钱不是问题,重要是药要好,能补养身体。”
坐在桌子对面的贵妇双腿交叠,手支在椅靠上,拇指掐进食指甲盖深处,一边说话一边嚓嚓地往外剔东西。
她的指甲做得漂亮,闪着亮泽的红色美甲,缀满装饰物,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白锦溪低头开方,听到这声音,偏头看了一眼。
指甲长且深,不知底下藏着什么污垢,她弹动的方向,又是冲着桌面。
虽然无法看清,只凭她这纯熟动作,就能感觉到有实物从中被剔出,落到台面的上发出细碎声响。
想到祖父叮嘱,白锦溪闭了闭眼,忍住心中不适,没向这位高官太太做出任何提醒。
直到她出了房间,白锦溪才重重摔了笔,拿消毒纱布掩住口鼻,开窗透气。
等马助理把桌面重新清洁过,他才从窗边转回。
经过竖立在墙角的穿衣镜前,白锦溪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自己。
镜中的他,有无法掩饰嫌恶的眼神和紧锁的眉尖,这副画面有如雷击一般,再度钩起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今天这个程度,已经是他能容忍的极限!
病人不在,他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宣泄不满。
而那天那个女生,当着他的面厌烦就毫不掩饰,那表情他到如今都记得,比从镜中看到的自己,还恨烦了一百倍一千倍!
连碰触都不愿,抽回手臂警惕护住自己的样子,跟走马灯一样在白锦溪脑子里打转。
他猛地坐回椅中,刷刷抽了十几张消毒纱巾,拼命擦拭双手。
手上原有的一点血色,被他擦得一丝不剩,直到每个缝隙都灌满了消毒水残液,白锦溪才收了手。
马助理站在一边,欲言又止。
“看什么?你也觉得我脏?”白锦溪怒瞪。
马助理不明白白锦溪这段时间为什么就跟脏这个字眼杠上了。
一天泡两回药浴,消毒纱巾消耗成倍上涨,每看过一个病人,至少要用掉两盒,坐车回家一路上就拿着擦来擦去,恨不得把手刮掉一层皮下去。
“都擦成这样了,还能有什么脏的留下?”
马助理也没再单纯地说不脏很干净这种在白锦溪看来敷衍的词,只指着白锦溪干燥起裂的手指缝,用事实来论证道理。
消毒纱布是医堂为白锦溪特质的,消毒水的配比经过多次调整,按他每日用量做出了最完美的比例。
本来量就下得温和,就算多用一点,也不至于把手擦成这样。
可量再少,也架不住他成天这么下死力地用,不光纱布用得多,力也给得足。
原本一双玉竹般的手,被消毒水腐成了枯树皮。
马助理不信白锦溪自己看不出来,就算看不出来,动作时裂痕带来的痛楚总有感觉。
但他那个消毒的劲一上来,就什么都顾不到了,伤处擦沁了血,他也不吝惜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