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娆娘笑道:“你要瞧那肉熟不熟,新媳妇子是不会瞧的,我自小学厨倒有一个本事,只要瞧瞧这里头的香菇和马铃薯熟了,这肉也就入味儿了,若是马铃薯已经稀烂,羊肉就要煮老了的,约莫半个时辰关火最是妥当。”
一面淘米蒸饭,只管等着饭菜烧熟,两个就坐在灶下,议论起两个小人儿的婚事来,说的倒是有来到趣儿,那杜娆娘甚是活泼,虽然如今已经做了孩子妈妈,倒还像云英未嫁的小姑娘似的,又要说给冰姐儿扯布做一身新袄裙,一面又说要拿出钱来打金首饰,给冰姐儿梳花苞头,头上带几个金锞子,放下好长的流苏来,就像京城的小姐那样打扮,才是娇俏可爱。
碧霞奴笑道:“原先家大业大的,这样打扮倒还使得,如今我们还想着过些安稳日子,就乐意晴耕雨读的,再这样精致妆扮,倒没得惯坏了孩子。”
娆娘笑了一声道:“这有什么,我们家的儿媳妇,我这个做婆婆的就是偏要疼她,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去,冰姐儿就是我的亲生女儿一样,她在你们家能呆几年,过两年大了,还不是要送到我家里来,就是娇养些也没什么,保管到了婆家叫她还跟原先一样的规格儿就是了。”
☆、155|开小店凤城安家
两个妇道说笑了一回,小厨房里就弥漫出黄焖羊肉的香味儿来,香气扑鼻,就连娆娘这样不在饮食汤水上不走心的娘子闻了都直流口水,叹了一声道:“这冰姐儿在咱家呀,别的事没受啥委屈,只是这口福就断断不如在你家了,以后她小牙儿长齐了,能吃饭菜的时候,只怕再也不想来我们家了也是有的。”
掀开了锅盖,碧霞奴叫娆娘尝尝香菇片和马铃薯,果然已经炖得烂烂的,赶忙关了火,盛出来好几大碗,到前头招呼男人们一起到堂屋来吃饭,可叹官哥儿想这个菜都想了好些日子,如今听见要吃饭,反倒不猴急,不让旁人动手,只管抱了妹妹,先喂冰姐儿吃的饱饱的,自个儿才动筷子,碧霞奴见了,给张三郎使个眼色,夫妻两个都对这小女婿一百个放心。
席间两家人又说些去凤城的打算,原先在上方屋中李四郎已经知道了,娆娘听说,倒是心里十分舍不得冰姐儿,官哥儿听的更是不依,饭也不吃了,丢下筷子只管搂着小媳妇儿,不想让她走似的。
冰姐儿还听不懂大人说话,只管眨巴眨巴毛嘟嘟的大眼睛,见小哥哥不吃了,自己反倒往小碗里埋着头还想再吃几块肉。李死郎见儿子耍赖,揉了揉官哥儿的小脑袋笑道:
“凤城离这里最多也不过一半日路程,再说总是把妹妹放在这儿,你岳父岳母两口子又不放心,咱们家没有女儿,你也就是这几年还照顾得来,等以后妹妹长到七八岁上大了,便不要你照看,见了你反而要躲的,你们两个彼此生分起来,以后就过不到一块儿去了。”
那官哥儿还是个小毛孩子,人事不懂,听见爹妈这样说,反倒不敢强留妹妹在家,只是搂着冰姐儿还是不放手,把她放在膝盖上颠了颠,叹了口气道:“以后你不在我家了,谁跟你做被窝儿叫你钻呢?”说的一家子的人都笑起来。
三郎一家人在李四郎家中住了几日,就起身告辞往凤城去再整基业。冰姐如今给娘亲贴肉照顾着睡了几天,早就和碧霞奴又亲近起来,反而叫那李官哥儿退了一射之地。关哥见妹妹如今不大亲近自己了,心里怅怅然的,每回三郎一家子要走,都拦住了不让,又吵着要让爹妈再留岳父岳母多住几日。
四郎和娆娘给他缠得没法,因说日后若是在学里考上了前五,就择一日休沐日带着他往凤城上去瞧冰姐儿,官哥儿这才放心,撒手放冰姐儿回去。
辞了李四郎夫妇,碧霞奴又放不下外祖家,意思是还想去瞧瞧,上回遇见亲戚冷脸的事情,后来三郎是知道的了,意思就不大乐意叫浑家过去,无奈乔姐儿心善,舍不得不闻不问就走,还是到了金家门儿。
等了一会子,小角门儿出来一个卖菜的婆子,正是碧霞奴相熟的,赵姥姥身边的人,拉了她问了一声,因说老太太这病是个缓慢症候,太医说这一二年还不碍的,只是调理着也不能指望着全好,见小姐来了,还要往里回禀,碧霞奴只怕给外祖添麻烦,只叫她传个话儿,说自己回屯里待产,等养下哥儿来再来拜见,别叫外祖母知道,只告诉赵姥姥就是了。
一家子辞了亲戚,这才雇了一辆大车,就往凤城去。到了城里,张三郎拿了原先房屋经纪给的钥匙,寻到了当日买下的那一处小门脸儿,指给碧霞奴和冰姐儿看,倒是一处临街的两进小院儿,前头就是门脸儿,开了门可以做生意的。
碧霞奴目测了一回,少说也能摆上十来张桌椅,开个二荤铺子正合适,卖早点、夜宵都方便,若是要开大酒楼,自己夫妻两口子是忙不过来,又要请人,家大业大,创业容易守业难,倒不如做个小本生意,也不过就是赚个一日吃穿用度罢了,等冰姐儿大了,嫁到李四郎家里去,夫妻两口子靠着这个营生,全当做是解闷儿罢了。
又瞧了瞧后头住人的院子,也不过是两间房,一个小厨房,倒是自带茅房在里面方便得多,无冬立夏的不用到街上去寻官茅房了。碧霞奴见了,心中都满意,对着三郎笑道:“难为你当时挑的这个地方,大面儿上都合了我的心意,可见咱们两个到想到一块儿去了。”
张三郎点头道:“你平日里常劝我狡兔三窟,当日我见你说愿意做个二荤铺子,只是那会儿冰姐儿还太小,也舍不得叫你卖头卖脚的操劳,就先定下这么个地方,想着过个三五年,看看咱们家的买卖怎么样,若是不好时,这也是个退步抽身的余地。”
两口子看了一回,又商量了怎么布置,彼此都满意。碧霞奴叫三郎请人来拾掇了水井,打出来一尝竟还是一口甜水井,原来也是当日三郎一眼看中的地方,北方苦寒之地多是苦水井,如今得了一口甜的,正好拿来做吃食。
来打井的人帮衬着夫妻两口子把里外房屋收拾了,就拿了原先的铺盖,先略解燃眉之急,铺床叠被一家三口就将就了一晚上。这几日倒也不忙开张,碧霞奴每日里掂对几个早点,叫张三郎尝尝味道,也不过都是别人家卖的东西,油炸鬼,豆浆子,茶叶蛋,小笼包子,鸡汤混沌……
只是碧霞奴做东西从不偷工减料,反而比别人家还舍得放料,精工细作,就拿那鸡汤混沌来说,都是头天晚上拿鸡架子吊好的高汤,第二日煮的滚滚的把馄饨下进去,那肉馅儿也都是买的上好的猪前腿,并不像旁人家又拿哈拉皮带板筋的来凑数,这不好的东西做的,吃一回有些腻歪了,人家下次可就不来。
这一碗馄饨下出来,张三郎吃得满头大汗,又嚷着还要了好几碗,就连冰姐儿这小馋猫也把持不住啊,硬是吃了大半碗去,小肚皮撑得圆滚滚的,还要汤吃,碧霞奴可不敢给她多吃,赶忙止住了,又问丈夫这几个菜做的怎么样。
张三郎笑道:“若是外头吃馅儿,我以前是从来不吃的,可是吃过咱们家这包子,馄饨,倒是觉得放心。”
碧霞奴点头道:“在外头吃东西,要拉一个主顾,不就是吃个放心呢?你看就连那油炸鬼的油我也不吝惜它,一日换了一锅,第二日再用新的,做生意就是这样讲个实诚,丢了西瓜捡芝麻,开头不过赚几日,到后来丢了主顾,可就失了赚头儿。”夫妻两个说了一回,张三郎就出去找可靠的木匠,要打十来套桌椅摆出来。
谈妥了价钱,来家对碧霞奴笑道:“这真是天可怜见,偏生今儿去会木匠师傅,铺子里正看见十来对桌椅上好了桐漆,油光闪亮的搁在那儿,我因说要开铺子打摆设,与那师傅谈了,便指着那一地的桌椅,要与这家打一样的罢了。
谁知那师傅,倒欢喜得什么似的,说这原是一家儿也要开铺子,只是后来家里出了急事,急等银子使,欠着本钱,情愿定金不要,只是可惜了木材,就转托师傅帮衬着出手,只要原先的五折银子就可以拿的下来,我当时就拍板交了钱,不出一半日等桐漆干了,人家就给咱们送到这儿来。”
碧霞奴听了也欢喜道:“人都说树挪死人挪活,咱们一来就遇见好事,可见这一回是来对了。”
三郎笑道:“可不是又遇见一桩喜事,敢情从这个巷子出去,不出几步路竟是个幼学童蒙,我合计着一旦这地方开了买卖,来接送孩子的爹妈也未必都得空做了早点,若是一时半刻不便,就便宜了咱们小店。”
这话说的不假,这凤城算是个比元礼府也不差不了多少的大镇店,城里的小娘子们都是娇生惯养的,可不像屯里的媳妇儿那么老实,进了家门做些娇俏的神态,好把婆婆大姑子小姑子拿下马来,哪儿像乡下媳妇儿,过了门儿就戴上了镣,给人家当牛做马的。
更有那一等夫妻两个分房单过的,丈夫骄纵妻子,便更不忍心叫她一日三餐饮食汤水的伺候,就好比李四郎和杜娆娘那样的,娆娘虽然平时也做些,可一旦身子犯懒就在李四郎面前撒个娇,一家子几口人都跑到外头的饭庄子里吃饭去,这样的事情在屯里可是了不得,到了买卖铺户林立的大镇店里头,也就不稀奇了。
碧霞奴在元礼府的日子久了,又开了绒线儿铺,早知道大正镇店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儿是何等骄纵,点了点头道:“可不是吗?别说大户之家,就连娆娘妹子也常常撒娇不干活,还不都是到饭庄子里吃去。
只是这样的风气,对咱铺子是好事,以后教养冰姐儿的时候,可不能把她教成这样娇气的小娘子。”
三郎笑道:“这会子你说不骄纵,贴肉养这么大了,到时候我看你狠的下心去不?”
碧霞奴叹了口气:“这也不是我狠心,只是女孩家到底有个女孩家的样子,针织女工饮食汤水,为的不是本身省下那几个小钱儿,倒是可以陶冶性情的,你看官哥儿带冰姐儿这么好,咱们要是把她教成个骄纵的小娘子,岂不是对不起四兄弟两口子吗?”
☆、156|二荤铺开门大吉
张三郎点头,心里感叹浑家贤惠,夫妻两个收拾一回,就只等着桌椅板凳送过来,趁着碧霞奴月份还不算太大,还能开张做个小半年,正好等到春暖花开之际,碧霞奴的肚子也卸了货。那会子万物生长,天气不算寒冷,估摸着大姑娘小媳妇儿也都起得来炕预备吃食,正是淡季再关张。
开门之前也未曾大肆吆喝,打听了此处做生意也要起执照的,张三郎只身到了衙门里,因带着黉门秀士的名刺儿,里头的太爷倒叫师爷迎了出来,到了二堂上分宾主落座相谈了几句,方才客客气气的送了出来,执照早就给起好了,一并送到家里来。
三郎来家对碧霞奴笑道:“当日你劝我考个功名,如今一瞧也确实有用,不是一般的升斗小民去了,总要干等个十天半月的,当中的师爷、衙役们又要盘剥,人家太爷人眼皮儿也不撩一下。
我去了倒好,原先带的那几两银子人家分文没要,也不出半个时辰执照给咱起好了。”
乔姐儿笑道:“这是自然的,虽说自古文人相轻,可好歹此处的太爷也算是圣人门徒,与你有半师之份,他待你亲切些,也也是为了自己的官声着想,知道日后你必然还想要往前走一步,考个举子。若是选出来,岂不是与他平起平坐?”
张三郎听了这话,便把科考心思放在心上,夫妻两个收拾一回,只等过几日开门。
到了开门这一日,碧霞奴早早起来,叫三郎看着冰姐儿,自己往小厨房里自去忙活,谁知冰姐儿叫碧霞奴贴肉养了这些日子,十分眷恋母亲,根着三郎玩了一会子便不依了,非要去找娘。
乔姐儿无法,只得弄了一个小襁褓,把冰姐包好了,在胸前打了两个结,看着小家伙趴在背上。张三郎心痛浑家,要在厨房里打下手,碧霞奴赶忙摇头道:“你再去睡睡,或是到前头擦擦桌椅吧,你又不会甚的厨艺,不是帮厨,倒是给我添乱呢。
三郎听说,去到前头张罗摆桌椅开门,这厢碧霞奴先烧锅起灶,捅开了一个小炉子,熬了一锅小米粥,放在火上咕嘟咕嘟地熬着。
那边儿大灶上头,拿大锅用鸡架子吊起了高汤,预备着下馄饨用的。另外一边儿灶上烧起了油锅,里头兑满了黄豆油,黄澄澄的瞧着就勾人。这边清水和面,抻面似的弄出两截儿面条儿来,相对着扭个花样儿,瞧着好像是个麻花儿的样子,一小节一小节的放在案板上,油锅一热就丢进去炸透了,一浮出来就拿夹子夹出来,搁在大簸箩里,等着一会儿卖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