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景湛正坐在季左仆射的客房里,手里还捧着茶,茶雾氤氲着眼睫,他只觉得恍若待了一年之久。
“殿下如何让老臣相信殿下?”
同样的问题,季左仆射已经问了第四遍了。
梁景湛也已经说了第四个答案了:“我猜季左仆射也不想让五弟以此威胁季家吧,多憋屈啊,是不是?”
他已经没抱多少信心了,从永玉公主府出来时还信心满满,到了季府后便一路锐减。
“那殿下想让老臣怎么做?老臣需要殿下给老臣足够的理由。”季左仆射吊着眼皮,打眼一看,和睡着了似的。
又来了。
再来一个回环,又会转回刚才的问题上。
梁景湛想着这次要换个方法,季左仆射也是个老奸巨猾的,不如永玉公主那般好劝。
梁景湛继续和他磨着嘴皮:“季左仆射真的愿意事事听从林太尉的安排,受人摆布吗?”
提到林太尉,季左仆射的眼皮一动,终于露出了眼睛:“不愿意又能怎么样?殿下难道有法子?”
梁景湛打起精神,抿了抿唇边的茶渍,让自己看起来更有信心:“是有一个好办法,只看季左仆射愿不愿做了?”
他的声音也在一瞬更加平稳,少年面上的宠辱不惊和如此的耐心,也让季左仆射觉得不可小觑,他也才肯慢慢正视起梁景湛。
梁景湛好不容易掌握了主动权,自然要好好抓住机会,但他没有直接回答季左仆射的话,心里更是不再着急劝他了。
他变得更有耐心了。
梁景湛心知此事急不得,便换了话头问:“季公子是从两年前就出了京城做了太守,季左仆射已经有很久没见他了吧?我记得他也在国子监念过书,有次因为我们两人没完成功课,还受过夫子的罚,一起对着墙抄着书。”
说起来,他自己都不记得有没有这么一回事,但要编就得编得更仔细,才不会被看出破绽。
季左仆射回想着他的儿子的面容,摸着半把胡须:“是啊,幼时他还是挺喜欢惹事的,不好管教,长大了也是毛毛躁躁的性子,如今两年没见了,也不知道他又变成什么样了。”
梁景湛听他终于放弃了一个劲地向他抛问题的想法,暗暗松了口气,心里也更有把握了。
梁景湛在脑海里回忆着凭他上辈子对季公子的了解,一点一点地想着:“季公子经历的事少,心智尚且纯真,也是个藏不住脾气的人,难免会惹出事端。”
“惹出事端?”季左仆射半躺在凉椅中的身子坐了起来,注意力全被他的话吸引了过去,“什么事端?”
梁景湛面不改色地又开始了胡编乱造:“他走之前,我们一起喝过酒,醉后他告诉我,他与永玉公主有染,若非听他亲口说出来,我只会当是什么玩笑话。”
永玉公主和季家公子有染,却是实话。
但季公子与他都没说过话,梁景湛说是季公子主动告诉了他,这事纯属瞎扯。
看到季左仆射认真的表情,梁景湛煞有介事地接着叹气:“我也盼季公子能早日回到京城,可又不希望他回来。”
季左仆射满脸疑惑:“这又是为何?”
梁景湛再叹,这次叹得比上次还要重一些,像是诉着自己的心酸事和感慨对季公子的不争气:“这几日,我听说有人发觉了永玉公主的事,在暗中调查。我怕查到贵公子身上,一担心,就给他写了封信,让他在外面躲躲,若是遇到困难就写信告诉我,可没想到信被人截走了。”
“季仆射您说,他若是回京城了,是不是很危险?”
季左仆射顺着他的话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作为贵公子的好友,我也不想看到他出事,可是如今五弟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我想到的办法就是来找季左仆射您,我们一起合力保住季公子的秘密,不然一旦暴露出去,季府上下都得……唉……”
梁景湛最后的千言万语都化成了重重的长叹,似乎已经料到了结局,不忍再说出口。
季左仆射受了他的鼓动,也唉了一声,枯瘦的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扶手,梁景湛不说,他也已经想到了结局。
他如秃鹰的目光远望着门槛,才开始慢慢考虑起梁景湛的话。
梁景湛神色比他还哀伤,黯然道:“若是别的人知道这件事还好办,可知道此事的是五弟,是林太尉,他们有此作为把柄,也断不会轻易放过季公子,我们必须要想办法才是。”
“唉,我这孽子啊。”季左仆射痛心疾首,一下一下地砸着自己的胸口,声音沧桑,“可是……还有什么办法?朝廷很快就会成为林家的朝堂了。”
“有办法,当然有办法。”梁景湛高深莫测一笑,等着季左仆射问他。
“什么办法?”季左仆射转回了目光,连话语也仓促了几分。
梁景湛招了招手,季左仆射配合地凑了一个耳朵过去。
“……殿下说的法子,能行吗?”季左仆射眼珠转着,从暗黄的眼珠里透着审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