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来,街道上基本无人,店铺尽皆紧闭,果真就如程大柱所说,道路宽敞的很,没有摊贩没有摊位没有行人,可不是宽敞。
曾经在边城,黎静水多半时间都是住在野外,偶尔也会住住守城将军府,不过这天策将军府她也认识,毕竟边城精致的宅院不多,修的最好的当属面前这座了。
这是当时边城最大富商所建,那富商是南方人,通过各国之间倒腾货物发家,在边城的这座宅子是特意从他老家带的一支建房队伍过来修建的。
借鉴了扈城当地粗犷的风情,与南方的精致秀美相结合,也是相当有韵味的了,只不知怎么就到了朝廷的手里,然后被赐给了她爹,估计是这宅子的主人犯了什么事儿吧。
马车上的黎静水看了看头上龙飞凤舞的五个金字——天策将军府,扯唇笑笑,不再多想,从现在起,从她踏下马车的那一刻起,她就是黎小将军了。
不论身子怎么样,不论撑不撑得住,她都必须抗起来,她不能露出一丝的异样,她爹、她的那些好兄弟还有二十万黎家军如今全部都在她的身后,全部都是她的责任。
黎静水双眸闪耀着耀眼刺人的光芒,面目冷凝严肃,丰唇紧抿,原还有些苍白的面色在这一瞬间好似不复存在,看到的却是一个精气十足、煞气逼人的铁血汉子。
程大柱,大牛和铁子都因黎静水瞬间的气场变化而被压制住,久久不能回神,真的就只是一息之间,竟好似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这摄人的目光让他们不自觉的想要匍匐在地,俯首称臣。
她就是一个天生的战将,只有战场才能激发她的血性。
黎静水轻轻一跃,跳下马车,整了整身上的棉袍,肃着脸道:“大牛、铁子,把我行李带上,里头有我的战甲,翻出来给我送过去。大柱,带路。”
三人一句多的废话都不敢说,大牛和铁子扭身上马车拿行李,黎静水跟着程大柱往府中行去。
府中所有忙碌的人都或多或少的带着伤,好几个缺胳膊少腿的,或是在打扫,或是在忙其他,他们有的认识黎静水,有的不认识,认识的见了皆激动的上前行礼,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小将军总算来了,边城有希望了。
即便是不认识的,他们也认识程大柱,瞧着程大柱都小心翼翼的引路,身份肯定不低,自然也都是乖乖上前行礼。
黎静水心中触动,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些认识她的伤兵会对她寄予这般厚望,如此的相信她,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她自己,当年战场之上,能人辈出,比她厉害之人不知繁几,她能名声大噪不过是因为她是个女儿身,且又是镇国公的女儿罢了。
黎静水无法知道的是,边城确实能人辈出,却是各有各的心性,镇国公倒下无人能够压制,又有刘将军在其中和稀泥,如今已是混乱不堪,根本推不出一个领头之人,概因谁也不服谁。
各方拉锯,吃苦的是底下的将士,而黎小将军对他们而言就是他们的希望。即便黎静水不是最厉害的,却也骁勇善战,敢拼敢闯,豁的出去,且还是镇国公唯一的女儿,绝对能够压制住这帮煞神,让他们团结一心,合力抵抗外敌。
不管怎么样,这些人毫不掩饰的依赖让黎静水愈发的面目严谨,双眸愈发精光熠熠,心跳愈发强健有力。
一路走来,分花拂柳、亭台楼阁,粗犷的巨石与娇嫩的花儿相伴,柔静的池水与原始的石台相辅,南北天差地别的对撞,怪异中竟出奇的合适。
黎静水如今无心欣赏这些,目不斜视,大步流星跟着程大柱往里走。
来到一处匾额写着镇北院的院子,程大柱迈步进去,黎静水在后跟着,程大柱一边走一边说着:“如今黎家军军中混乱,顶头的几位谁也不服谁,相互拉扯不清,我和老罗他们位置不够高,亏的老罗聪明,勉强才能稳住他们,军中繁忙,将军这儿除了这些伤兵,每日都会有一营的营校尉和军司马过来守着,我们五人也是轮着过来看着,今儿是轮着我了。”
黎静水点点头,拍拍程大柱的肩膀,真诚的说道:“辛苦你们了,多谢。”
“你看你这说的什么话,都是兄弟,你爹就是我们的爹,都是我们应该的。”程大柱憨憨挠头,不好意思的说。
镇国公在正房的卧房中,里头有人守着,黎静水没敲门,直接推门而进,屋里摆设精致素雅,只见屋中桌子旁边坐了两个人,黎静水认识他们,是爹手下的得力干将,很得爹的器重,当年那两年也是没少立功的,想来如今就是其中一个营的营校尉和军司马了。
那两人看见走进来的黎静水,迅速起身过来抱拳行礼,其中一人笑着说道:“不想竟真是县主来了,县主一路可辛苦?”
说话这人叫刘羽奇,是三营的营校尉,旁边那人叫王汉,是三营的军司马。
黎静水微笑,笑容亲切和善却又带着一丝疏离的上位者之气,她抬起双手虚扶了扶这两人,笑着说:“二位不比拘礼,不过就不要叫我县主了,在边城还是叫我小将军吧。”
刘羽奇和王汉悄悄对视了一眼,眼中意味不明,却是笑的愈发恭顺,“小将军说的是,是我等疏忽了。”
“无妨,公事明日再说,我先去看看我爹。”说完黎静水对他俩笑笑,转身走去了床边。
藏青色绣暗纹的床帘下,镇国公静静闭眼躺着,面上是刀刻般深深的纹路,卧床多日,面颊已深深凹陷下去,肤色蜡黄,唇色惨白泛黑,竟如同行一个将就木的老人。
第92章 见到镇国公
黎静水心中一酸, 湿了眼眶, 程大柱默默端了把凳子放到黎静水身后, 黎静水顺势坐下,强忍着泪意握住镇国公放在床边的手。
“爹......”这一声呼唤包含了万千心绪,这声音颤抖着、哭泣着、痛苦着, 叫人闻之不忍,“女儿不孝,耽误了这么久才来看您。”她轻轻抚着镇国公干枯粗糙的面颊,轻声说着:“女儿知您心中所思所想,您放心, 女儿便是拼了这条命不要, 也一定要叫您醒过来,还有黎家军,女儿必会拼尽全力去守护。”
费了很大的力气,她才将眼眶中的湿气憋回去, 她不能哭,至少不能在人前哭, 若是被他人看到, 怕难以服众。
“给爹医治的那些大夫呢?叫他们过来这里见我。”黎静水目光依然看着镇国公, 头也不回的说道。
“是。”程大柱面容严谨, 一本正经抱拳应道。
他出去时,正好外头铁子抱着一个足有半个手臂那么高的木盒进来, 两人眼神于空中厮杀了一番,铁子冷哼一声, 绕过他走进屋里,艰难躬身道:“小将军,战甲拿来了。”
“嗯。”黎静水点点头,对还在屋中那两人道:“我去更衣。”
刘羽奇和王汉尴尬的笑笑,齐声道:“小将军请。”
黎静水可不管他们是个什么想法,饶有兴趣的盯着他们看了几息,直看的他们手足无措,额冒冷汗,这才转身,负手利落向外走去。
那气定神闲的步态,叫二人心中惊疑不定,他们不是没有与黎静水接触过,当年战场上的黎静水虽勇猛无敌,却到底透着股稚气,仗着有个镇国公的爹宠着,只知没头没脑的横冲直撞,就是个力大无脑的,比之男子还要粗糙不堪,哪有如今这沉稳内敛,看似闲适实则迫人的气势。
回京只听说她嫁给了一个小小博士,莫非那博士是大隐于市的能人?不然才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一个小小女子,又没了爹撑着,哪来的自信。
他们却是没想到,黎静水已是为人母,又一夕之间不得不亲手放弃腹中的孩子,且爹又昏迷不醒,人在逆境中成长,这么多的巨变打击,她变化大一些也就不稀奇了。
不过即便这两人不知个中原因,却也不得不重新思索下面该怎么走。
本来他与其他四个营的营校尉和军司马皆是掌管四万大军,不论是武力还是计谋,各项实力皆是不相上下,镇国公倒下,总得有个主持大局的,可是镇国公突然倒下,并没有留下什么话,他们谁会愿意让出这块肥肉,谁都不是傻子。
这个把月以来他们五营之间斗的也是厉害,势同水火,只是大家都是差不多的实力,斗来斗去也没个结果。
这个档口,镇国公的女儿却来了,还是个曾经上过战场领过兵的正经战士,且还叫人称她小将军,其意图显而易见。
现在他们该考虑的便是他们该如何应对,私底下他们接到消息,京城已被大皇子把控,而大皇子却是与镇国公势同水火,将来即便是镇国公醒了,这黎家军的去路都还不一定呢,更何况只是镇国公的女儿。
不过镇国公当年跟随皇上南征北战,戎马一生,其谋略和心思也是不简单的,平时相处深不见底,他们根本摸不透,若是镇国公真个醒来,也说不定根本不是那大皇子有能力对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