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定而肯定地道:“舅父,路家军绝对不会勾结高璋背叛路家,我相信诸葛铭,也相信路家军。”
不过话虽如此说,他却知道这个做平定将军的舅父是一个谨慎老成的人,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前朝那个猜疑多虑耳根子又软的皇帝朝中太平安稳地做了多年平定将军吧。
这样的舅父,断然不会拿着平定军的前途去开玩笑。
平定将军不像路放,已经一无所有。
人如果会纠结,总是因为怕有所得失。
路放略一沉吟,便道:“舅父,若图安稳,可以这样,我先去鬼斧山一探究竟,你带领大军在远处以观形势。如果情况不妙,我自会放出信号。”
可是平定将军在来回踱步之后,此时却仿佛下定了决心:“阿放,你不用多说了,此时大炎危难重重,我带旧部独守这密阳城,步履维艰,日日揪心。若是如此下去,高璋大军袭来,怕也是落得一个城破人亡的下场。既然如今他们围困路家军,我只能信之,试图联络其他各路兵马,里应外合,围剿高璋。”
路放点头:“舅父所言极是。此时此刻,不进则退,我们若不主动出击,待到高璋大军将我等各个击破,到那时,怕是真得国破家亡,永无翻身之机。”
平定将军到底老谋深算,又道:“路放,就我所知,目前还有镇西将军裴风灵,左将军谭思远,安乐将军冯宗宝,这些都在带领游走于大炎北部,我会修书一封,说明原委,请他们予以支援。”
路放抱拳拜道:“舅父所虑周全。”
平定将军点头,问路放道:“你接下来是不是马上要赶往鬼斧山?”
路放却道:“高璋二十万大军,气势汹汹,如今大炎将领都是各率残部,若是真要打起来,胜败还未可知。因此路放打算召集群雄,一起作战。”
平定将军闻言点头:“这样也好,多少能增加一点胜算。”
路放听平定将军说出此话,知道他对此战并不抱任何希望,只不过自己来找他求救,他便是抱定了付出偌大代价也要前去支援的心的。
不过此时此刻,路放并不愿多做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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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平定将军府时,天已过晌午,此时路放已经两天一夜未曾进食合眼。苏径临走前为他包了一袋腊肉和开炉饼,并送了一把长剑,他便不客气地收下了。
告别了苏径,他一边驱马前行,一边啃着开炉饼,却忽地想起曾经那个躺倒在荒地中生死由天的自己。多亏了秦峥半块开炉饼,将一脚踏进阎王爷门槛的自己给拉了回来。如果不是秦峥,自己身在何处呢?
他正想着这个,忽然听到后面有女子呼叫之声,再回头看去,却是一个穿铠甲的女子骑马而来,口中呼着“放哥哥”。
女子见他回头,忙紧拍马屁股,终于追赶了上来。
这女子身穿战袍,头发直如男人一般随便用块罗巾抱起,不过面目生得却极为秀美,此时脸颊因为骑马而有些殷红,额头也渗透出薄汗。
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正定将军家的嫡女苏盼。
这些少年时的玩伴,若论起来,夏明月倒是和路锦关系不错。可是苏盼却不喜欢和这两个女子一起玩,嫌弃他们一个病弱,一个矫情。苏盼从小是跟在男孩堆里长大的,喜欢跟随在自己八个表兄那里玩,尤其喜欢路放,小时候几乎是路放的跟屁虫。
其实当初老将军路鹏飞在为路放选择婚配人选时,颇费了一番心思,曾经在苏盼和夏明月之间游棋不定。最后还是路夫人说,夫妻二人有一个在外征战就够了,两个人都打打杀杀,谁来照顾儿女,于是就定下了夏明月。
这是明面上的理由,其实路夫人的另一层担忧是,路家已经有太多的将军了,何必要和同样镇守一方的大员结亲呢?没得更增添了皇帝的不安。
当时苏盼是颇为不满的,在她所能选的适龄婚配少年中,还有哪个能比她的放哥哥更为得她心吗?可是当时这件事尘埃落定回天无力,她也不能说什么。
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了,如今路放的死而复生,给了她新的希望,她开始觉得自己是有希望的。当然了,前提是路放再也不能出什么意外了。
她担忧地拉着路放的胳膊道:“路哥哥,这次鬼斧山一战太过凶险,我怕你出意外。”
路放淡声道:“阿盼,你回去吧。鬼斧山的事,我自有主意。”
苏盼却是紧皱着眉头:“路哥哥你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怎么如今偏偏又要自己去找死呢?”
路放面上冷硬,神色间有几分不耐:“你还有其他事吗,没事我走了。”
苏盼听到这个,又见他神情疏离,眸中闪现出万般情绪,受伤的绝望的以及羞愧的,她瞪着路放道:“哥哥,我一片好心为你担忧,你怎可如此待我!”
路放面上依然疏离,当下道:“阿盼,你速速回去,我要赶路了!”说着不等她答话,便纵马而去。
苏盼其实还待说什么,可是望着那远去的一骑,只好暂时咽下了。
离去的路放骏马奔驰在昔日故地,这里人烟荒芜,白雪覆盖大地,盖住了昔日血腥以及白骨凄凄。
他从大炎的最北,一直往南斜插而去,他的目的地是距离鬼斧山不远的一个地方,叫落甲山。
落甲山上住着一伙绿林好汉,为首的号称霸盖天,带着一群兄弟,吃肉喝酒,平日里干一些劫富济贫的事。虽说这个听起来算是侠义之举,可是太平岁月,到底不容于朝廷,于是当年皇上便派了路放的三哥前去围剿。
三哥当日不愿轻易下手,便先是乔装打扮混入了山寨中,实际是想看看这个霸盖天到底是何等人物,到底是该招安还是剿灭,心里也好有个底,回去再向皇上请奏。
谁知道进了山寨后,便遇到了盖霸天那个英气俊俏的女儿霸梅,两个人迅速地对彼此有了情意。等到后来,三哥见这盖霸天虽说是草莽之辈,可是却端的英雄气概,从不滥杀无辜,也从不祸害乡邻,不仅如此,反而是周围百姓遇到什么急难,到喜欢找他求助,俨然一方土地守护神。鉴于此,路放三哥便回去禀报朝廷,请求对盖霸天进行招安。
那时候路家正蒙受隆恩盛宠,对于这么一个请奏皇上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于是下旨招安。经过三哥和盖霸天一番长谈,终于让盖霸天心服口服,降了朝廷,可是那位霸梅姑娘却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她这个人,豪爽性情,敢爱敢恨,既然爱了,那便是十足的信任,却怎么料到这个一心认定的良人竟然是朝廷派来的奸细呢!既然爹说不算奸细了因为投诚了,即使哥说不算奸细了因为他人好,可是她拗不过这道坎。
在路放的记忆里,当时三哥好生被折腾一番,最后还是父亲亲自出面,总算将这门婚事说定了。
想到这里,路放压抑下心间泛起的痛意,如今,这位敢爱敢恨的山寨大小姐霸梅已经随着夫君永远地埋葬在了韩阳城的乱坟岗吧?
他该如何去面对她的父亲和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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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放来到落甲山下的时候,已经是正月二十三的亥时了,距离高璋攻打鬼斧山只有七个时辰了。此时的落甲山如同一个巨大的黑魅一般,遮挡在眼前。山脚下稀拉拉的白雪仿佛这个黑魅上白色的缀饰。
路放深吸一口气,翻身下马。山上陡峭,马怕是难以走上去的。
可是他刚刚下马,便觉一股凌厉的杀气袭来,有多年沙场经验的他凭着直觉在第一时刻闪开,并瞬间拔剑出鞘。
剑乃苏径所送,是好剑,剑一出鞘,寒光四射,杀气逼人;对手来势凶猛,路放反击,出手之间,剑光雪光难以辨识,混作一片白芒,风声刀影鬼魅难分。
只片刻功夫,长刀落地,溅起雪花飞扬,而寒剑便抵在来人脖颈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