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一十一章 林青天(二合一)(1 / 2)

大明文魁 幸福来敲门 2653 字 1个月前

面对马光讥讽之言,林延潮沉声问道:“马知州此话何意?”

马光冷笑道:“没什么意思?”

“马知州有话不妨直言,何必吞吞吐吐?”

马光又冷笑数声,林延潮眼下虽暂署府事,但挂是正五品同知衔。他乃从五品知州,二人相隔不过一级,而在明朝官场上唯有相隔一品,方是真正上下之分。

马光捏须道:“既是如此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本官记得还有一桩周王府役强(协***民女之案,怎不见司马审问?”

这周王是什么人?

明太祖朱元璋之第五子朱橚世系,曾任宗人府左宗人,就藩河南开封府,字辈'有子同安睦,勤朝在肃恭。绍伦敷惠润,昭格广登庸。'至今已传至‘在’字辈,现任藩王朱在铤。

说起明朝藩王,经历了靖难之役后,朝廷给藩王定下‘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的规矩。

可藩王依旧势大,特别在有十五位藩王的河南一地。河南地方官府对待藩王是无可奈何,犯罪不能捉拿,因为藩王属八议之中。

八议是从西周而起的规矩,即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

这八等人,地方有司不得擅自勾闻,需封奏闻取旨。

八议中议亲就是皇亲国戚,皇亲国戚犯罪有司不得捉拿,这如同是皇家对皇亲国戚的包庇,故这‘八议’又称‘八辟’。

奉行儒家亲亲之道的历代皇朝,身为大宗的皇室对小宗一般都很护短。所以作为朱家的龙子龙孙,藩王享受优厚待遇,只要不图谋不轨,藩王如手持免死金牌,丹书铁卷在身,没有人奈何得了。

林延潮向刑房司吏问道:“周王府的人犯带来了吗?”

刑房司吏垂首道:“已是派人持牌票催了三次了,但人现在还没到。”

林延潮道:“牌票上盖了官印,见牌票而不至,此乃公然藐视王法,无视朝廷法纪。”

“来人,立即向各州县发海捕文书,通缉此贼!”

闻声众人都是吃了一惊,没料到林延潮如此强硬。

“是哪个当官的不长眼睛,要抓我周王府的人啊?”一个慵懒的声音从月台外传来。

但见说话的是一名头戴翼善冠,身穿盘领窄袖赤袍,赤袍两肩各绣金织蟠龙的男子,他左右跟着二十余名随从,浩浩荡荡地走上堂来。

见了对方,马光等人都是失声道:“周王世子!”

一旁刑房司吏向林延潮道:“周王世子旁那穿曳撒之人,就是人犯,周王府蒋教习。”

林延潮见蒋教习五大三粗,目中无人般跟在周王身旁,到了公堂上也不见惧色。

周王世子一行人走至堂中时,一名府役道:“大胆,尔等见了世子还不行礼?”

马光等官员闻言一愕,露出无奈委屈的神色,离座向对方行叩拜之礼。这官员叩拜上官也就算了,但拜周王世子这等二世祖,却实在委屈,就凭你是龙子龙孙?

府役给世子搬来凳子,世子坐下后翘起二郎腿,抬头看了一眼,指着林延潮道:“放肆,尔怎敢不跪本世子?”

藩王受封后,公侯大臣皆伏而拜谒,不可钧礼。皇明祖训里有云,敢有侮慢王者,即拿到京里来。

这是朱元璋的话,可实际上在明初藩王势大时,文武官员见藩王无礼,不行跪拜者,藩王甚至可自行处斩。

见藩王不拜,而被藩王斩杀的官员,那可是不少。

见周王世子这傲慢的样子,林延潮拱手道:“见过世子,此乃本府正堂,本官暂署堂印,就算总督巡抚亲来,礼也不可临于本官之上。请世子不要见怪。”

“大胆,哪有这个道理?”周王世子左右一并喝道。

左右官员都替林延潮捏了一把汗,换了脾气不好的藩王,以往真有将对他无礼的官员,拉出打一顿的例子。

但他们不知,林延潮见周王世子来了,就吩咐孙承宗立即将府里衙役都调来埋伏在两厢。一旦动手,他绝不会吃亏就是。

这时周王世子冷笑道:“这位大人,真好大的官威啊。太祖爷爷在时,本世子杀你一各五品官,不过如杀一犬尔。今日也不与你计较,你发了三次牌票至王府来,说我身旁教习强奸民女。蒋教习有此事吗?”

那蒋教习上前正色道:“回世子爷,并无此事。”

周王世子点点头道:“好了,案件已是说清了,咱们走!”

说完周王世子起身,随从跟他而去。

“啪!”

惊堂木重重一响,周王世子吓了一跳,回头骂道:“敲什么敲?你叫花子要饭是不是?”

林延潮蒋惊堂木一搁,却温言道:“世子,是本官失礼了,既然人都来了,不妨多问两句,本官对上面也有个交代。”

“这还像句人话,”周王世子点了点头,“快点审吧,蒋教习还要替本世子抓鸟呢!”

说完蒋教习站在堂中,有恃无恐也不跪下。

林延潮看了一眼蒋教习,然后道:“将告状之人带上堂。”

但见一老一少来至堂中,跪下叩头道:“草民见过老父母。”

林延潮道:“状中被侵犯之民女,乃你何人?”

老者闻言道:“是草民女儿,我家阿二的姐姐,上个月,已投井自尽了!”

说完父子二人,都抹了一把泪水。

蒋教习在一旁道:“这可与我无关,老头,你女儿死了,别赖在我身上。”

‘啪!’

惊堂木一响,林延潮道:“蒋大里,本官问你话了吗?此次记下,下次以咆哮公堂论罪。”

蒋教习悻悻退至一旁。

老者摸去泪痕道:“是啊,我家阿姐虽不是蒋大里所杀,但当日若不是他强逼,我家阿姐今日也不会受辱自尽。”

林延潮对老者道:“你将此事,原原本本说来。”

老者道:“是老父母,草民家在鹿邑县世代耕田为生,去年为官府指派供应周王府禄米。这蒋教习率人收缴禄米,向草民索要好处,否则就说草民所缴的禄米低劣。小民给了他好处后,他又道今年王府俸米一石要加八斗耗米,并还要折以银子……”

“当时正值秋时,谷贱银贵,草民一时凑不齐这笔钱,恳请拖延个数日,哪知蒋教习却将草民的女儿掠走,要挟说不拿到钱就不放人。”

“草民没办法求遍了人,这才借钱赎人,哪知……哪知蒋教习将阿姐还回来时,阿姐已被他糟蹋了……此事本乡百姓都作可见证,里长,老人都愿为草民作保。”

林延潮将卷宗放在一旁道:“带里长,老人。”

里长,老人上堂跪下。

林延潮问道:“你可为告状之人方才所言作保?”

里长,老人一并道:“回老父母的话,草民与陈家集一乡百姓都可作保,不仅告状之人一家,蒋教习借着为王府收缴禄米,鱼肉一乡。”

林延潮看向蒋教习道:“他们所言句句是真吗?”

蒋教习昂然道:“是真的,这帮刁民拖延王府的禄米,当然要用些手段,至于那女子……这利钱嘛,总是要收一点的。”

老者身旁的少年站出来道:“老爷,不仅是这蒋教习,还有他身旁这两人,他们都有欺负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