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跪在当场,包括皇后。她面色苍白显得万分不安。因为这是她入宫以来做的第一件大事,想不到就这样砸了。这场意外来得太快让她无从应对,除了立即跪在太皇太后与皇上面前自请责罚以外,她不知自己在此时还能说些什么。“是臣妾欠考量,原是不该让他们入宫献艺的,出了这样的事情,臣妾难辞其咎,请太皇太后、皇上责罚!”
说着,赫舍里芸芳的脸上两行急泪已然淌下。
殿中一片肃然,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太皇太后孝庄的身上。
“不关皇后的事,这些个杂耍艺人是干什么吃的?明明是天载难逢的露脸机会,脸没露倒把腚露出来了。”稚嫩的女声响彻大殿,说得干脆又直白,让人听了甚至忍俊不禁。
是端敏格格,简亲王济度的女儿,仁宪皇太后的养女。
作为济度唯一的嫡女,她的烈性子像极了她的父王。
“这个端敏。”仁宪太后忙把她按住,“这没你说话的份。”
“怎么了,我说句公道话不成吗,皇后为今日大宴辛苦操劳了一个月,让这几个杂耍的小丫头给毁了,要我说就该拉出去把她们都打死!”端敏振振有辞。
“说得好!”群臣之中有人附和,“不用说了,拉下去就是了。”
安亲王岳乐微微皱眉,这样的隆重的日子里皇上大宴群臣,竟然出了这样的事,若说将那些艺人处死也不足惜,毕竟是惊了圣驾。
可是看看那些女娃娃,还不满十岁,实在不忍,于是他不得不出头:“启禀皇上,太皇太后,这杂耍之术原是民间的玩意儿,不过是图个新鲜。这些人自比不得宫中惯用的,没见过大场面,心中惶恐失了手也是情有可原,还请皇上和太皇太后不要责怪。”
岳乐语毕,全场寂寂一片。
环视众人,孝庄缓缓开口:“安亲王说得极是,都是小孩子家家的,看着也怪可怜的。咱们原也只是想图个乐,失了手自不是有心的,这也算不了什么,着人抬下去命太医给她们好好诊治。”
“是。”宫监下去传话。
“太皇太后仁德!”大殿内个称颂之声立时响起。
很快,殿中又恢复了歌舞,热闹起来。
只是转瞬间,风波又起。
“回万岁爷,那杂耍班的班主在外面哭闹,说是他徒儿中了毒才会失手,请皇上明察,还他们一个公道!”守宫侍卫进前回奏。
康熙看了一眼孝庄,从目光里读出稍许的安慰,那神情康熙明白,就是直接面对。
于是他说:“宣他进殿。”
很快,一身蓝色衣裤短打扮的中年男子进入殿内扑通一声跪在殿中。“皇上,我们陈家班是吴桥最出名的杂技班子,走南闯北这些年从没失过手,若是今日这样出了宫门,在江湖上便再难立足了。恳请皇上明察,还贱民一个公道。”
他把贱民两字咬得很重,东珠看到康熙面色变了又变。
“你说你徒弟是中了毒,有何凭证?”康熙问道。
“刚才太医说的。”他答得很干脆,并把头转向身后。
“宣太医。”神情中并没有丝毫停顿,康熙立即宣太医入内。
“回皇上,受伤的艺人伤了脑部还在昏迷之中。奴才经查发现此人除了外伤还中了毒。想是因为手脚发麻、头晕目眩,所以才会踩空摔了下去。”太医如实回奏。
“所中何毒?”康熙眸色如海。
“是,是草乌。”太医说完,便低下了头。
一时间,殿上各人心思如潮。
跟皇上一同去南苑的王公大臣们立即想起来,当日猎场之上昭妃不就是用草乌猎的斑鸠吗?难道是昭妃让人下的毒。那目的又是什么呢?
对了,这次皇后赫舍里主持大宴,这是天大的脸面。不仅在后宫就是全天下都奠定了她母仪天下的地位,妃嫔们难保不嫉妒。可若是在整个宴会当中有些岔子发生就热闹了,特别是还见了血光之灾。不仅说明皇后没有才干而且还非常不吉利,不管怎么说,这都会让皇后脸上无光。
原本,昭妃从容貌、资质到出身都曾经是皇后之位的不二人选。
于是,众人把目光投向昭妃。
东珠面色如常,虽然转瞬之间她便已参透众人心中所想,也知道当下境遇于她有些尴尬,但却心无旁骛坦然至极。
“你们在上场之前,可吃了些什么东西?”康熙又问,在这太和殿上审案,他还是头一遭,又见矛头引向了东珠,反而觉得有趣。
“回皇上,我们这些艺人自有规矩,为了登台表演顺利,不致在殿前失仪,所以从昨天午后开始已经不再进食了。”班主回答。
也正是如此,在这隆重的大殿典礼之上,这些艺人们要等上三两个时辰才能登台,这中间若是想如厕,不仅不便更是不敬,所以从前一天便不进食了。
“那么,又如何会中毒?”
康熙与众人皆感疑惑。
“回皇上,贱民刚刚问过别的徒弟,她们说看见碗儿在太和殿外候场时曾吃过东西。”班主面上露出恨恨之色。
“哦?吃过?你不是刚刚说没吃过吗?”康熙仿佛糊涂了。
“是,原是不能吃的,只是宫中贵人赏赐,却不敢不吃。”班主顿了又顿,面上神情仿佛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样子。
“吃的什么?谁给的?”端敏忍不住站了起来,插嘴发问。
康熙瞪了她一眼,她吐了一下粉舌,又坐了回去。
“豌豆糕。”
这三个字一出,大殿上又炸开了锅。
“可怜碗儿现在还昏迷不醒,不然她一定能指证害她之人。”班主伏在地上,以头触地,“贱民卖艺为生,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可是,这是在宫里,在天子跟前啊!”
声声悲凄,与这喜庆的大宴形成鲜明的反差。所有人的心情都沉重起来。
仿佛过了好久,东珠跪在大殿之中,接受着百官们的万众瞩目。
她看到她的阿玛,圆润的脸上已经浸出了汗珠,玛嬷面色严峻,仿佛要与人动手,而额娘已经开始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