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那声音近了,一个穿蓝衣、戴绿帽的年轻人挡在了南宫玉韬面前。
南宫玉韬不得不停下脚步来。他半张面容都隐在斗笠之下,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巴。
“那次在长雪山绑了你之后,我想了许多……你其实还记得我,对吗?”小迪强作镇定,声音却微微发颤。
南宫玉韬瞥了一眼越来越暗的天色,沉声道:“你想要什么?”
小迪怔住,“我想要什么?”
南宫玉韬平静得说道:“想要我记得你?想要权利?想要长生不老?还是……想要我的爱?”他的口吻如此平淡,仿佛是在罗列随处可见的野花名字。
小迪定定望着他,眼中忽然放出热切的光来,她激动地几乎要哭出来,“只要我想要,便能得到吗?”
“你先说说看。”南宫玉韬微一低头,将面容更深得隐入斗笠之下,随意的语气,仿佛正如小迪所问,不管她想要什么,他都允诺她能得到。
“我想要你的爱。”小迪在发抖,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寒冷。
“嗤。”南宫玉韬不留情面地笑了一声,“蠢。”在所有可供选择的愿望里,眼前这个麻烦碍事的女人选了最蠢的一样。
“什么?”
“你以为你想要的是我的爱。”南宫玉韬薄唇一弯,“其实你喜欢的那个人,是十四岁的南宫玉韬。”他淡淡吐出三个字,“不是我。”
“就是你啊。”
“那个烂好心到处洒的傻瓜怎么可能是我?”南宫玉韬淡淡的,却是句句阴毒致命,“我跟他截然不同。你要的爱,永远不会得到。因为你爱上的,是停在十四岁的南宫玉韬。而没有人能永远停在十四岁。”
小迪呆怔在雨地里,连南宫玉韬何时离开的都不知道。她痴痴的想着,竟觉得他说得太过明白精准,竟将她自己平素不敢细想的心思一语道破。她真的爱南宫玉韬吗?又或者,她所爱的,只是由当初送给她糖画的十四岁少年身上幻想出来的人呢?因为太过无助绝望,她臆想出一个儒雅的少年,永远对着她微笑着,递出一只消除了一切苦痛的糖画来。
裹着黑色披风的南宫玉韬很快消失于明山方向的丛林中。
小迪却在风雨中失魂落魄得走着,想着,直到她忘记了该走向何处。
与此同时,南宫府的书房里,书架吱呀一声轻响,竟缓缓旋转开来。
一个与南宫玉韬生得一模一样的男子慢慢走了出来。他熟门熟路得转动机关,合上了书架与墙壁之间的缝隙。踱步到案几旁,他舒展了一下身体,坐到了心爱的摇椅上。忽然间,他皱眉打量着案几上的一杯残茶——他进去之前喝过茶吗?
这个与南宫玉韬生得一模一样的男子是谁?
也许他才是南宫玉韬本人。
那么裹着黑色披风匆匆离去的那人又是谁?
也许他才是南宫玉韬本人。
而他们中的哪一个,才是挑破孟七七心底秘密之人呢?
***
作者有话要说:表哥文的潜在女主小迪已被表哥毒舌炮灰~
so~表哥的真命天女另有旁人啦~
☆、第126章
上官千杀回到书房坐卧难安之时,忽然觉得脑中眩晕大作,他心中警铃顿响,低头挽起衣袖看去。只见那一条细细的、象征着焚情之毒发作程度的紫线正从手腕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攀爬增长着。饶是他向来英武过人,面对这步步紧逼的死神,还是与寻常人无异地白了一层面色。
他知道这是焚情之毒发作了。逃出这局面最好的办法就是停止他正在想的事情,也停止这越来越疯狂的情绪与各种各样的感情交织在一起所发挥的作用。然而有些事情并不是能以人力为转移的。
上官千杀越是命令自己不去想,却越是无法阻止的想起。
那紫线一路不停已经漫过了手肘的位置正向上臂蜿蜒而去。
上官千杀只觉心头一片惨然。难道他毙命之时竟在今日不成?
一想到自己就要死了,上官千杀第一个跃入脑海中的念头竟然是不要让七七知道。
她一定会伤心的。
这个念头一起,他便觉得心中的种种情绪平复了许多。他不敢稍有杂念,担心这紫线又再度疯长起来,便顺着方才的念头一路想下去。
是了,若是他要死了,必然不能让七七知道。那他最好一个人走的远远的,在一个没有人知晓的地方闭上眼睛,从此与天地同眠。最好他死了之后,便没有人记得他,七七也不会记得他,这样她也就不会有不舍与悲哀了。
也许最开始,把这个念头想下去是为了逃脱焚情之毒剧烈的发作,可是越想,上官千杀竟越觉得这个念头不错,他有些出神地走到庭院里唤来黑龙马,翻身上了马背。
这一会儿的功夫,那紫线已经攀爬到他肩肘。按照师父也好,山淼也好的说法,等到这紫线延伸到了心口处,那人也就活不成了。他现在离心口的地方不过两寸。若是再像方才那般来上一次,只怕死得就很快。
他却不知道方才焚情剧烈发作之时已经将情爱之中最为毒辣的几种情绪焚烧殆尽。
上官千杀跨·上了黑龙马。高志远上前来问,他也不理,只是微一点头便上马离开了。他想着,等他死了以后,七七有山淼照顾,志远的家仇已报。唯有他,他还有家仇未报。当初害死他父祖的真凶还未找到,然而他低头看了一眼离心口不知道两寸的紫线,又想起在南宫府中听到的对话,只觉心灰意冷。
他驱着黑龙马,一路向北而去。焚情之毒虽然不再剧烈发作,却仍是对他有很大的影响,脑海中的眩晕感,心口的疼痛感丝毫未减。可是若是一个不认识的人来看他,却是丝毫都发现不了。上官千杀仍是一脸平静。
旁人哪里知道他正忍受着焚心噬骨之苦。然而这疼痛非但不能让他退让分毫,反倒令他生出一丝莫名的感激来。他想,好在解药已经给七七服下了;否则这样的痛,她可怎么受得住。
就这样一人一马,走走停停,在寒风呼啸的时节,一路直抵漠村。到了漠村之北的古战场,上官千杀整个人已经非常虚弱。他翻身下马,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入茫茫黄沙之中,找到父祖的坟墓,这便终于支撑不住,在他祖父的坟旁,仰天躺了下来。
坟头上那朵巨大的蓝色花朵,向着他温柔垂坠下来,好像是无垠蓝天的缩影。
然而这古战场之上又有何蓝天呢?有的不过是那闪着妖异紫色的、昏惨惨的天罢了。
上官千杀感到非常的累,睁不开眼睛,发不出声音;唯有思想还是活的,让他回到过去甜美的日夜里,让他再见到心爱的女孩。他不吃不喝,只等生命最后的消亡。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又仿佛只是一两天而已。只是每天早上靠那蓝色花朵上低垂下来的露水,润一润干涸的嘴唇。
焚情之毒的紫线缓慢却坚定地向着他心口的位置蔓延,从两寸变成了一寸半,现在则几乎要变得只剩一寸了。他知道,等这个过程完全结束之后,他就不会再感到悲伤与痛苦,也不会再感到疲累与仇恨了。这本该是开心的事情,然而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开心起来。因为那也将意味着,他再也不会有记忆了。
然而这世界上,他有着即使死去也不愿意忘记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