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桌侧,小皇后白软软,静悄悄地等着。
沈少堂一眼便望尽了这一整间小小的厅室,而目光首先便是先落在小皇后的身上。他将软软由头到脚,由头发丝到脚指尖,都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再回到她那双永远水灵灵像是水晶葡萄一般的瞳眸上,好好地望了一望。她的眼瞳微微地抖了一抖,没有开口,便四目交汇之间,已了然一切。
软软无恙。
沈少堂顿时放下心来。
坐在桌后的纪天云,也终于轻轻地抬手,向沈少堂作出一个“请”的手势。
沈少堂并不推辞,撩袍走到纪天云的面前,隔桌坐下。
厅中红烛静静地燃烧着,偶有烛泪,一滴一滴地由木架上淌落。
小皇叔纪天云与小皇帝沈少堂对坐,四目凝视。
或许,他们本不会如此相对,或者于魏国公府中时,或者于大齐皇宫时,他们早该一面彼此;但是万没想到足足拖到现在,他们才在这寂寂的天云楼中,面对面的坐下来。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对视的两个男人,目光之下,有冉冉汹涌的火光。他们不必开口介绍自己,便已知这足是他们生命之中,唯一的一次会面。面对压在头顶上的皇权,权制如刀,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在侧的软软看着沈少堂和纪天云,觉得紧张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但是他们相互试探,谁也并不开口。
软软觉得自己都快要被他们两个憋死了。
终于在侧的烛花突然闪了一下,软软忍不住开口:“那个——”
两个男人转头。
白白软软的小皇后,啃着指甲忍不住说:“你们饿不饿?要不,我去煮碗面?”
沈少堂瞪了软软一眼。
纪天云却扑哧一声笑了。
纪天云淡声说:“软软,我要葱花面。”
软软面上一喜,连忙站起身来,转身便想往厨房之处走,沈少堂却忽然伸手,握住软软。
“今日,恐怕并非吃面的时机。”
纪天云一眼看到沈少堂握住软软的手腕,眸色转浓:“今日不是时机,那又该是何时?”
沈少堂迎着纪天云的脸色,毫不退让:“过了今时今日,想吃多少碗,都来得及。”
“可若我偏偏要今日吃呢?”纪天云也不相让。
“那就要看……”少帝星眸变冷,全身上下,锋芒四开,“你还有没有这条命,能吃完今晚的面!”
纪天云听出了话中足足锋芒毕露的威胁,少年皇帝的凌厉之气,一如当年的自己。
他曾经也一直以为,只要少年勇猛,一切困难艰险,便全都不必惧怕;手中一刃皇家嫡生的利刃,一定能劈开一条血路。但谁知,山中之虎比他这初生牛犊更加的犀利阴沉,他勇猛地撞了上去,最后却只能落得如此下场!
纪天云哈哈一声冷笑:“你以为凭你带来的数人,便能夺下我天云楼吗?陛下,你太轻敌了。”
沈少堂被他嘲讽,也不生气,反而冷笑回敬:“那你便以为我身在大齐帝位数年,便日日一事无成吗?是你太轻看我了,皇叔!”
纪天云一听沈少堂这句话,心头反而微微地一惊。
他仔仔细细将沈少堂扫视了一番,声音低道:“我并不知你会有什么样的手段,但是今日,你即已到了我处,我便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并非先帝嫡子,若愿意让出大齐皇位,我便放你一条生路。从此之后你远回你的临海郡,随你的父兄母姐,平安随顺。”
沈少堂闻此,哧笑了一声:“若我不让呢?”
纪天云冷冷:“那大齐将如何风云翻涌,你便是大齐的千古罪人!”
沈少堂冷笑了一声,没有作答,反而将手中的软软,往自己怀中一揽。
“好。皇叔拿去。”
软软都吃惊了!她抬头,惊讶地看着沈少堂:“陛下!”
纪天云也完全没有想到,沈少堂竟会如此作答。
“你,当真?!”
“当真。”沈少堂再答,却神情如真一般,“自从我得知自己是为临海王的亲生儿子,便早就想要放弃大齐皇位。一国皇位,虽万人之上,真龙之位,但又有何意趣?不过是将人关在那金丝笼中,每日食的是锦衣玉食,做的却是自己的违心违意之事。我于皇宫之中,作了十数年的傀儡皇帝,不过是为三大权臣的牵线之子,他们令我做什么便做什么,甚至连择选一个自己真正喜爱的人,都做不到。”
“这般人生,有何意趣?”
“这般皇位,有何意义?”
“皇叔想拿,便统统拿去!”
沈少堂握住软软的手,“我情愿舍了一切,只要能和我最心爱的人,天长地久。”
软软万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只觉得心头被搓得微微一暖,泪花都差点涌进了眼眶。
纪天云更是没有想到,他竟会情愿为了软软,放弃他十数年的皇位。
难道真的有人,宁得一心人,便连一统天下的真龙之位,都可以放弃吗?!
不知为何,纪天云忽然便有些羡慕起沈少堂来,羡慕他的年少姿意,羡慕他的勇敢果决,更甚至羡慕他……能向自己心爱的人开口表白的勇气……
“心爱的……”纪天云幽幽开口,“你……如此喜爱软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