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已是傍晚,婆媳两人如同第一次相见又一见如故般,聊了很多,话题山南海北,从鸾国从前的历史、女子的地位一直料到如今京城又发生了什么趣事等等,涟漪惊讶云夫人竟有独立的思想,而云夫人也佩服苏涟漪强硬的见识。
门外有下人禀告,将军回来了。
将军,不是被人,自是云飞峋。
云夫人一看天色,拍了下腿,“你看看,聊得太投缘,竟忘了看时辰,不行,我得回去了。”
涟漪道,“母亲着什么急,既然都这个时辰了,便用个晚饭再走吧。”
云夫人摇头,“傻孩子,你以为元帅府像你们这里宁静安逸?先不说要伺候元帅,就是府里上上下下那几十口,每人出一个问题就是几十个问题,离不开人。不说了,我真得走了。”说着,便站起身来,召唤丫鬟伺候着披上面披风,戴上帽子准备离去,与进来的云飞峋打了个照面。
飞峋入了屋子,下意识看了一眼,发现屋内只有自己母亲和苏涟漪两人却无夏初萤,有些担心。
云夫人一眼就看出飞峋担心什么,笑笑没责怪,“时辰不早,我得回去了,这两日皇上怕是会布宴为你们庆功洗尘,之后找一天回家,你父亲也想你了。”
飞峋敷衍地点了下头,而后担忧地看向苏涟漪,却被对方狠狠瞪了一眼,云飞峋被瞪得一头雾水。
云夫人将两人交流放在眼里,笑呵呵地离开,又不肯让涟漪相送,生怕孕妇见了冷风着凉,涟漪被生生留在了房内。
云夫人走了,送云夫人而去的云飞峋大步回来,一撩门帘带入一阵冷风。“涟漪,母亲没为难你吧?”神色担忧,绝不像云夫人的亲生子。
苏涟漪冷哼了下,“有了媳妇忘了娘。”讽刺。
云飞峋更是不解,将丫鬟欲伺候其更衣的丫鬟赶了出去,自己脱外衣,“关心你还不对了?要不是你怀着我的儿子,我才懒得关心你呢。哪一次你和母亲交锋没占到便宜?现在担心是怕我儿子受到惊吓和委屈。”
苏涟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好你个云飞峋,好的你没学到,学会重男轻女了是吗?儿子你喜欢,若我生个女儿你就不喜欢了?是不是还得纳几房妾给你开枝散叶?说说你看上哪家姑娘了,我也心里有个数,这几天就找媒人去说亲。”
云飞峋恨不得将苏涟漪扔床上行羞羞之事,让其没气力再这么牙尖嘴利地气他,可惜涟漪怀有身孕,他怎么敢轻举妄动。叹气,“我什么时候说喜欢儿子不喜欢女儿了?至于刚刚说儿子……也是顺口而已,你生女儿才好呢,我们生一堆女儿,之后招女婿挑挑拣拣才有趣。还有,以后别说什么纳妾不纳妾的,告诉你苏涟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把我推出去后自己去逍遥,休想!这辈子你去哪我去哪,不仅这辈子,下辈子我也跟定你了!”
涟漪心里美滋滋的,“这样才像话。”
十足的妻奴云飞峋摇着狗尾巴将涟漪扶上了床,又是为其捏腿又捶背,“高高在上的郡主大人,刚刚母亲没为难你吧?下回若初萤不在,你就说身体不舒服不接待客人就行,剩下的我去应付。”
正被捏腿的涟漪一脚把云飞峋踹开,“你这个吃里扒外忘恩负义的人,你知道十月怀胎的痛苦吗?你知道分娩之痛吗?你知道每个女子生孩子都是在鬼门关前走一回吗?你母亲冒着生命危险将你生下来就是为了看你娶了媳妇忘了娘?你连自己母亲都背叛,难保不会背叛我。”
以云飞峋结实的体格和实力,真的会被孕妇踹翻?当然不!只是他不敢用力,怕涟漪伤了自己,便顺着涟漪的腿力噗通坐在地上,被骂得晕头转向。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会不见,妻子如同变了个人,这戏路不应该这么发展才是。
涟漪见飞峋那迷茫的样子,笑得捶床,“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其实母亲刚刚没欺负我,我们聊了很多,我对母亲也有了一个新的认识。”说着,将刚刚在房内两人的谈话描述出来。
云飞峋也没急着起身,坐在地上,双手搭在修长的双腿上,面色凝重。
好一会,飞峋才苦笑,“从前我那般对母亲,想来母亲定是极为伤心吧。”从前每一次交锋,他都义无反顾站在妻子这边,却从未想过,家中种种磨难险被灭门后,母亲会是怎样。
换句话说,云飞峋从来不了解自己的父母,且从未思考过父母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我自认看清人情冷暖,到头来却发现,最幼稚可笑的,是我自己。”低着头,闷闷道。
苏涟漪心疼,“你也别自责,从前我也不对。从开始,我想的都是如何与你们云家对抗斗争,却从未想过用什么方法化解矛盾、融入云家,因这样自负又排外的情绪,我根本认不清元帅和母亲,现在想想从前对母亲的无礼,也自责得很。”
涟漪蹲下身来,伸手拉住飞峋的胳膊,将其拉起。虽然地上有厚厚的地毯,但到底仍是冬季,天凉得很。
“我们以后好好对他们、孝敬他们就是了。”将飞峋扶入椅子,话题一转,“今日你入宫见皇上,结果如何?皇上没降罪于你吧?”
飞峋笑道,“若皇上怪罪,我又怎能安安稳稳地回来?”而后一脸凝重,“皇上越是这般宽容,我才越是自责。”
涟漪双手捧起飞峋的脸,为其暖着,“别自责了,将功赎罪,我们现在着手调查二皇子和七皇子下落也不晚。”
苏涟漪怎会想到在自己的生命轨迹里,竟与七皇子有所交集,而正是因为七皇子的出现,彻底改变了苏涟漪的命运,这是后话。
☆、305,归隐
鸾国的规矩,驻外官员回京后先要在朝堂上述职,重臣或立下大功的臣子则是由皇上或太后为其在宫中举办筵席接风洗尘。被皇上召见后,才能在自家家中办接风宴,这也是为何云夫人到云府而未将两人邀到元帅府的原因。
臣子,臣子,先臣后子。
第二日清早,天还未亮,苏涟漪和云飞峋两人便梳洗完毕,换上一身崭新官袍上朝面圣。
朝堂之下,唯一女臣苏涟漪穿着一身官袍威风凛凛,悦耳女声有条不紊,朗朗述职,将东坞城现状以及商部所行之事一一禀告,群臣眼中有敬佩、有嫉妒、有不服等等,但面上都在恭维,更是趁机贺喜皇上有此良臣。
金色黄袍加身的年轻皇帝俊美非凡,几个月的时间,这年轻皇帝周身更是散发一种从前未有的魅力,那是霸气与无比的自信,从前为太子时谦逊俊朗之气逐渐消失,如今是只有皇帝才拥有的王者之气。
夏胤修的眼微眯,唇角含着笑容,高高在上俯瞰自己正下方的苏涟漪。“正如群臣所说,我大鸾有苏爱卿这般奇女子,是大鸾之幸更是朕之幸。苏爱卿,朕对你抱有极大的期望,你可千万别让朕失望。”
苏涟漪自然千恩万谢一般,其实心中却萌生一种退意,不知是因东坞城之行还是因知晓了云家的历史,更或者是……她苏涟漪本就是没野心的人,却莫名其妙走到了今日之地。
“苏爱卿?”磁性威严的声音明着是关切,暗中却带着不悦。
毕竟,在金銮殿上走神的人,鸾国历史上除了苏涟漪绝无二人,这是对堂堂皇帝的侮辱,更是女人对男人的侮辱。
苏涟漪赶忙回过神来,暗暗谴责自己,“臣罪……”话还没说完,便被那好听的男声打断。
“苏爱卿定是累了,”威严的声音中夹杂着隐隐温柔,也许一般人听不出,但整个金銮殿上到重臣下到宫女太监,哪个不是拔尖的人物?人人心中都在嘀咕皇上的态度,而夏胤修本人却好像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语调不妥一般继续道,“晚些还有接风宴,若苏爱卿身体不适,那便改日。”
群臣无声哗然。
臣子之中,有几人面色不对。
首当其中的便是云飞峋。
只见云飞峋双眉禁皱,面色凝重,眼中有不解有愤怒,袖下双拳拧紧。公然在朝堂上如此,意味着什么?皇上别有深意还是对涟漪的野心死灰复燃!?
云忠孝面色更是铁青,而云飞扬则是满眼不解。
“皇上圣恩,微臣鸣谢。”一头雾水的同样包括苏涟漪,“但微臣不敢以健康为由延迟皇家宴席,”
夏胤修抿唇,微微点头,“那样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