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男子脚步徐徐,从热闹喧嚣中悄然离去,始终没有回头,哪怕再看上一眼。
与南昱不同,他的视线始终注视着他,看着他一身喜服,表情僵硬的完成大婚,看着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见证他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宿命之位。
这本在意料之中,可为何无法轻放?
南昱一身红色锦袍,英俊朗逸,气度不凡,百官和皇亲国戚的簇拥下的婚礼庄严肃穆,这是最好的结局。
可为何会呼吸不畅?为何心痛得厉害?
再也不是他的奇无了... ...
痛得喘不过气... ...
你我好歹相识一场,怎能缺席?他邀约,他出席。
一切皆如自己所愿,结束年少轻狂的错付,回归正轨娶妻生子,脑海中排练数次的场景如期上演了,他发现自己竟无法坦然接受。
求不得之苦,爱别离之痛,又岂是相识一场那么简单?
不是不想要,而是不能要... ...无声呐喊哽在喉间,惨白的脸色盖住内里的大雨滂沱... ...
陵光君追出宫门时,远远便瞧见那跪在地上的人,他心中永远风姿卓绝的人,此刻如同卸尽了全部支撑,蹙眉捂胸,表情痛苦。
明却三步并两步上前扶住他:“怎么了你这是?腿伤还没好吗?”
“神木钗所伤,好不了!”风之夕吃力的撑着腿站起来:“我站一会就好。”
“亏你还撑了这么久。之夕... ...”明却见他似乎都快站不住了:“同我回神院吧!”
风之夕摇了摇头,额间冒着细汗,一瘸一拐独自上了马车。
南昱婚后去了一趟东岭,将宗主之位正式传给了岳伍,自从与四宗再无瓜葛。
而另一边,征北大军终于传回战报,南宫沛不擅带兵,又不肯听李沧澜谏言,执意冒进,终中伏击,大军折损半数,退守孤城,又遭北军来犯,天圣大军遭受重创。
南宫沛于逃亡中折断了腿,而留守孤城死战的将士全军覆没。
李沧澜,战死了!
南昱几天回不过神。
容不得他悲痛,紧接着又频频传回消息,敌军连拿三城,已经过了黑水河,向天圣大势逼近,沿途烧杀抢掠,名不聊生。
兵临城下,对方有《百城山河图》在手,对天圣关隘了如指掌,攻城略地势如破竹,渐渐逼近,北方各城池纷纷告急求援。
文帝沉疴难起,神智也愈发模糊。
南昱下令庞博领了西军三十万赴北御敌,召南宫沛回朝理政,李焕然辅佐。而自己去军机大营点兵二十万,亲自挂帅上阵,前往北地。
寒冬腊月,临近新年,天圣上下却人心惶惶,康都城也没有一点新春气象和喜意。
北地战事吃紧,不管南昱待不待见,还是有不少宗派坐不住了,自动自发加入了防卫空虚的康都城保卫中。
神院主持陵光君广发通文,国家存亡之际,宗派无法再置身事外,当为苍生百姓尽点薄力。
“没想到会有出世的这一天啊!”台念东感叹道:“北境投敌,西原无人,东岭只顾逍遥快活。倒头来,还是南谷的人有情有义,与神院同生死共患难!”
李陶童却是异常兴奋:“放心吧宗主,哦,不对,现在该叫真人。有我在城头守着,北境宵小别想潜入康都!”
神院里,明却和明朗带着一众南谷弟子,以及几个自告奋勇前来的门派首领在议事,七嘴八舌说了半天,誓与康都城共存亡。
“西原形势本就微妙,俞秋守在那里也好。至于东岭,他们本就不好战,经过简万倾与许宋之事后,也折损不少,剩下的人能守住宗门,已是不易,不要强求。南谷因为离得近,失了康都,南谷也将不存,唇亡齿寒,没什么可骄傲的!”明却说道。
商定完毕,众修士领命散去,南谷负责留守康都,于东南西北四处城门布阵施术,加强防控。
其余门派分散北部各个城池助阵,极尽所能辅佐守军,共御外敌。
“朗儿,你来我屋里一下。”明却留下了明朗。
明朗随着明却进屋,却意外的发现屋里有一个年轻女子,看衣着打扮,似乎不是天圣之人。
而女子见到明朗之事,脸色一变,情绪明显有些激动。
“她叫阿娜尔,来自西月,阿娜尔,这就是明朗。大约在两岁时,我在西原将他捡到。”明却为二人介绍。
阿娜尔看着明朗,嘴唇微颤,半天说不出话。
明朗不知所云,怔怔的看着她,又看了看明却:“父亲,她是... ...”
“她可能是你的亲戚。”明却道:“她有师父的密函。”
阿娜尔骤然上前,围着明朗转了一圈,似乎在找什么。
直到看到他耳后那块疤时,才忍不住眼泪横流,一把将明朗抱在怀里:“阿弟,你是我阿弟啊!”
明朗愣住,见明却点了点头,才轻声道:“你是,姐姐?”
阿娜尔泣不成声:“你可能不记得我了,你被偷走的时候才两岁半,你耳朵后面那道疤,是小时候从土墙上掉下来摔的,这些年,外公一直在找你,我们以为你被天圣皇帝囚禁在牢里,谁知道你竟会在南谷啊,还做了宗主。外公要是知道,就不会去做哪些事了!也不会死了。”
明朗没见过西月国师,自然也不知道她说的外公是谁,可对方如此笃定自己是亲弟弟,那便是吧:“姐姐,我在南谷很好,没受什么苦,你不要难过了。”
“跟我回家吧!”阿娜尔拉着明朗的手:“我们回家吧!”
明朗一怔,家!
在他的记忆里,若说真能称得上家的,那就只有南谷了。
“姐姐,我不会回去的。”明朗道,先不说如今他已经是南谷宗主,而作为歃血为誓的龙渊阁老,自觉自愿,不会离开天圣。
管理南谷宗门是他的职责,而辅佐南昱成就大业是他的使命,两者皆不可轻言抛舍。
阿娜尔似乎也明白,笑了笑也不再勉强,此行主要是为了与阿弟相认,虽是血亲,却因天各一方各自生活成长,无论习惯和心境都亦然不同,一起生活更是无从谈起,各有各的路要走。
“姐姐有何打算?”明朗担忧阿娜尔的去向。
“你若不回去,那我便入宗门吧,正好俞秋长老也邀约了我数次,我家族里的巫医之术也不能失传,留在宗门,收些弟子,将其发扬光大。”
这无疑是最好的安排了,明却和明朗都这么觉得。
明朗离去后,阿娜尔又与明却密谈了许久,阿娜尔最后留下一个闪着光亮的血瓶,便离开了。
送走阿娜尔,明却在院子两棵老槐树下徘徊,脑海中总是浮现风之夕最后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样子,他为何会被许宋的神木龙钗所伤?
这半年他又去了何处,都做了什么事?
虽俩人偶有碰面,风之夕来找他时,明却越来越明显的感觉到,冥王夙的神态,渐渐在风之夕脸上消失了,而昔日那位不染纤尘的浣溪君,也再没了温润之色,说不清现在是谁,更像变了另一个人,那个人冷清得没有一丝情感。
“天圣需要一场战争来汇聚渐散的人心,于是才有西疆的战事,才有了齐王。而你,明却,要坐稳神院,也得有自己的建树。”风之夕在说这些话时很平淡。
昔日的同门师兄,自小一起长大的挚友,相处起来宛若陌生人。
而令明却不安的是风之夕每次来,都会问及神木锥之事,并让他将之存于南谷,妥善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