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然拿着豆腐回到红霞嫂家厨房,两人都担心地看着她,道:“外头到底是啥动静儿?”
林然然笑道:“巷子里没人啊,可能是孩子打打闹闹的声响。这不,李二哥说这块豆腐送你,他赶着回家就不进来了。”
见林然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红霞嫂才放下心来,转而抱怨道:“这李二哥可真是,头一回来咱村子,咋能不进来坐坐?还给我一块豆腐。”
谢绯安慰道:“李二哥以后要常来卖豆腐,机会多着呢。”
红霞嫂这才转嗔作喜,道:“得,又一块豆腐。得跟另外几块一起吊井里,不然坏了。”
林然然去看灶台上,一碗红艳艳火辣辣的麻婆豆腐已经出锅。那香味就不提了,白嫩嫩的豆腐裹着红亮浓稠的汤汁,一口咬下去差点烫了舌头,可谁也舍不得吐出来,硬是吞下去后热出一头汗,吃的就是这个火辣辣的劲儿。
谢绯剥的一碗毛豆炒了鸡蛋。鸡蛋金黄毛豆翠绿,盛在粗瓷碗里也别有一番美感。剩下的带壳儿毛豆则是放进盐水了煮了,当宵夜的零食。
这时候不早不晚,三人就在厨房美美地吃了一顿早晚饭,然后就去林然然家了。饭菜则用饭罩子罩起来,等林大关一会下工后带着几个孩子吃。
一千个玻璃罐已经消毒晾干,三人都洗干净手,包着头,在厨房里忙碌着把果酱装瓶。红霞嫂和谢绯在这些天上山摘了许多刺儿泡,红霞嫂还让娘家兄弟偷偷运来不少,熬出的果酱装了几大缸并好几个大盆。
她们把今天摘的野草莓也熬了,熬出来二十五斤果酱。
林然然拿着一个大木勺,舀起一勺粘稠果酱倒入罐子,三勺就能填满罐子,然后擦干净罐口,拧紧盖子。这样机械的劳动要重复上一千次,但三个人说说笑笑,比林然然一个人在空间里忙活要有趣多了,也就不觉得太累。
而且这些果酱在她们眼里可都是钱!
谢绯有些苦恼道:“然然姐,这么多果酱,标签也写不过来呀。”
林然然笑道:“我也想过了。靠手写肯定是不行了,我进城后再想想办法吧。”
红霞嫂则道:“那标签不写就不写呗,这装罐儿都忙不过来了。就咱仨,以后要是果酱越卖越好,那可咋办?”
谢绯噗嗤一笑,道:“嫂子您想得可真远。这么多果酱,要卖到啥时候去啊?”
红霞嫂道:“我看咱们这果酱,别说一千罐了,就是上万,那也卖得出去!”
林然然喝彩道:“红霞嫂有志气!以后等改革……等以后有一天又恢复自由市场了,嫂子你肯定是个有钱的大商人。”
“你咋骂人呢?”红霞嫂佯怒道。现在买卖东西都叫投机倒把,说人有钱那简直比骂她还让人难受。不过林然然这话红霞嫂挺爱听,“你嫂子啥都没,就是不缺志气。”
林然然笑道:“那可不,要不嫂子您咋年年都是队上妇女队的劳动标兵呢?”
说到这,红霞嫂笑了:“你知道林家那俩丫头今年也下地劳动了不?”
“啥?”林然然和谢绯都没下地,她们当然不知道。
红霞嫂娓娓道来。自从林武兴中风后就不能下地了,刘爱花和陈佳每天都得跟着林王氏去背粪,打扫村里的公厕和大街,林家一下子就少了三个劳动力。而林建国和林建设也因为纵容老婆孩子犯罪,分给他们的地都是最差的,拿的公分也少了。
为了赔林然然的钱,林家的家底是彻底掏空了。光靠林建国和林建设的那点公分也不够吃,何况他们还得还村里垫的那一百块钱。
这不,林丹丹和林萍萍两人就被赶进地里干活赚公分了。从前有父母护着,有林然然在家垫底,这两人可是拿自己当娇小姐养着,没干过半点重活。而且两人都以为自己迟早有天会进城当工人,嫁给个吃商品粮的城里人,过上大伯娘那样的好日子。
听到爷爷要让自己下地的时候,两人可是闹翻了天,一个撒泼,一个垂泪,使出了十八般武艺来逃避劳动。
可这次林武兴是铁了心了,据说那天两人是被林王氏连掐带赶给拖到田里的。
“那叫一个西洋景儿啊,田里插秧的、岸上干活的全围着看哪。那俩丫头哭哭啼啼,下个田劳动就跟要了她们的命似的。村里谁家丫头跟她们似的?见天儿不干点正事,尽在村里兴风作浪,招惹得一堆愣头青撵在屁股后头!”
红霞嫂八卦得起劲。
而此时被八卦的主角:林丹丹和林萍萍,正分别躲在自家屋子里,跟爸妈兄妹一块儿偷偷开小灶呢。
林武兴家的宅子是老大林建彬出钱翻修的。本来可算是村子里挺体面气派的房子。而且林王氏天天督促着两个儿媳妇儿收拾,洒扫,弄得干净亮堂。下天井养着三只下蛋母鸡,屋前屋后种着菜。桌上是顿顿有细粮,日子过得那叫一红火。
现在呢?林王氏和两个儿媳妇儿天天都得去打扫公厕挑大粪,没时间也没心思打扫家里,屋前屋后都菜地都长满了杂草,空空的鸡笼跟杂物一起胡乱堆放在影壁边,进门时不小心就会被绊倒。
米缸越来越空,碗里的野菜糊糊越来越稀。饭桌上每天都要为了你多吃一口,我少打半碗吵上一顿。二房和三房算是撕破了脸,孩子们都跟乌眼鸡一样互相瞪着堆放,明里暗里逼着林武兴分家。
可林武兴咬死了不肯,他们只得继续跟着喝野菜糊糊——好歹这野菜糊糊是公帐上出的,少喝一碗就是便宜了别人。
整个家肮脏颓败,上空好像笼罩着一层乌云,空气更是飘散着□□味。随时都可能爆发出一场骂战。
今儿晚上照例是一碗野菜糊糊,林王氏说晚上躺着不费劲儿,吃多了也是积食,野菜糊糊里的那点面粉又给挖掉了一半。
当初听说林然然上山挖野菜,林王氏一家幸灾乐祸,都嚼舌根说林然然这是被病秧子小秋拖累得败家了。等到粮食越来越少,他们才在林武兴的呵斥下上山挖野菜。
可这时候野菜早就到了尾声,也被村里人来回刨了几次,林王氏他们能挖到的野菜都是别人不乐意吃的:苦丁菜,灰灰菜,长老了的蒲公英……
这些野菜味道苦不说,而且老得刮嗓子。加上里面那点儿稀面粉,哪儿够吃的?被精细粮养滑了舌头的二房三房天天抱怨,三不五时都要在自己屋子里偷偷打牙祭。
今儿晚上,二房三房都紧紧关着门窗。
三房里,地上摆着个小炭盆,一个铝锅吊在炭盆上方,锅里咕嘟咕嘟滚着白水豆腐,还有一些白菜,白菜叶子都熬透明了。
林建设、刘佳、林萍萍和林志航都围着这小铝锅,闻着那香味儿直吞口水。刘佳拿着个勺子,等锅里的水滚了,就捞起一小块一小块的豆腐放进儿女和丈夫的碗里。
虽然啥佐料也没,一家子还是吃得津津有味。就是在炭盆在屋子里烧着,味道刺鼻难闻。
刘佳多舀了一小块豆腐在林萍萍碗里,林萍萍忽然哭了:“妈,我明儿不想下地了。我脚太疼了,手也疼,你看看我这手,还有我脸上晒得都跟那林二妞一样黑了。以后我还咋进城?咋嫁给城里人?”
林萍萍那双手本来挺漂亮,脸也白白的,现在被毒日头晒着,脸粗糙变黑了不说,那双手也是被野草割得满是口子,干燥开裂,别提多难看了。
听到这话,林建设心烦道:“哭哭啼啼干啥?全家就剩四个劳力了,你不想下地,想累死你爹我?”
“凭啥?我跟丹丹要下地,那鹏鹏比我还大哪,咋不要下地?就欺负我!”林萍萍哭道。
林建设一听这话心里堵得慌,啪地把勺子放下了。
刘佳先安慰了女儿:“你再忍忍,你表叔那儿递了消息,过了立夏工厂就要大批量招工了。”
“真的!?”林萍萍和林建设同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