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2 / 2)

这可是存活在古籍里的惊世建筑。

到她所生活的年代,大兴城连遗址都没有了,这座已经化成灰烬直接消失在历史长河里,连渣渣都没留下的伟大建筑,现在活生生在她面前一砖一瓦的拔地而起,这种事想想都够她激动的,前后不过花了九个月的时间,错过就再没有了。

尤其是在御书房听过建筑大家宇文恺的设计理念和构思以后,她光是在脑子里构想一下大兴城的恢宏气概,就向往不已想入非非了。

一座活在传说里的宫殿,对贺盾来说跟化石复原一样。

甭说是周边小国如朝鲜日本要仿照着大兴城来建,这座都城便是放到后世几百年都是很了不起的,规划和建设期间人力、物力,施工组织和管理都相当的精细严谨,几乎到了系统规范的程度,地形、水源、交通、军事防御、城市管理,以及供需商业等一系列配套措施都考虑到位了不说,各方面的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等诸多因素也都融合得恰到好处。

能拿到杨坚面前的东西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反复研讨过的。

宇文恺是一个有历史底蕴,文化素养,精通佛道两家、并且能将这些东西蕴含的美学和实际完美融合的大建筑学家,贺盾听得大开眼界,对宇文恺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恨不得成日都跟在二位大人后头,把全程都记录下来。

她听得仔细,遇到不懂的,也暂且先死记硬背刻在脑子里,一来是因为她喜欢这些,二来现在不懂,琢磨得多了,总有一天会懂的。

她若是有手有脚,近来可真是要忙得飞起来。

除了迁都以外,秘书监牛弘牛大人上表言文献典籍散失,请求朝廷开民间献书之路,杨坚虽是觉得国库空虚,但也知晓朝廷文献典籍的重要性,咬咬牙也就采纳了他的意见,下诏令献书一卷,赏缣一匹,这对百姓来说也是一件喜事,还有些文人义士主动献出家里的藏书,秘书监还在长安城专门设置了献书点,专门接纳书籍文献,杨坚为此又博得了不少士林学者的支持和认同,明主的名声也是这么一点点积攒来的,贺盾想去帮忙凑热闹,又没办法,只每日干听着牛弘禀报说哪处哪处献了多少文籍,总共有多少万册了,杨坚都说了封她做秘书令,如果她现在是个大活人,这个工作就是她来做了。

可惜她大部分时候就只能躺在石头里发梦了。

有侍女依次进来,杨广让他们把东西放下,贺盾被巾帕罩着,也看不见陛下在干什么,只听稀稀疏疏布料摩挲的声音,猜陛下是在换衣衫,等听他叫侍女进来给他整理头发衣冠,女官素心笑言说王爷风仪不凡,是大隋最出彩的新婚郎君,这才想起明日便是成亲的日子了。

素心是独孤伽罗身边的女官,这时候大概是过来看看府里有无需要帮忙的。

这段时间贺盾多半都是在外面,做自己喜欢的事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一转眼都到成亲的日子了。

贺盾想看看陛下穿着婚服的样子,便一点点从巾帕里挪出来了,露出小半个身子,看着昏黄烛光里的少年郎,有些回不过神。

杨家祖辈都是威武高大的身形,杨广也不例外,十三岁比同龄人高出一个头去,再加上气质温文尔雅清风霁月,眉目俊挺轮廓俊美精致,就这么一身黑衣纹绣红边祥瑞,头戴墨冠,长身玉立地站着,清贵无匹,龙章凤姿。

素心是说的实话,这等风仪,是无人出其右了。

杨广脾性素来和善,与独孤伽罗身边的女官也熟稔,便也温声应了两句,听素心传达了母亲的嘱咐,一一应了,又问了母亲可好,说明日一早便进宫拜见母亲,素心笑吟吟应了,杨广把人送出了府,自己回了房。

杨广在案几前坐了下来,俊美精致的脸上没了方才温和的笑意,面上一丝表情也无,喜怒不辨,通常这副模样就是心情不虞了。

陛下看样子就不像个想成亲的,不过贺盾倒是不太担心,历史记载萧皇后性情随和温顺,聪明能干,善解人意,还能书能画,很有才气,又擅长占卜之术,很得杨坚和独孤伽罗的喜欢,成婚以后和陛下的感情也很好,在历史上也是一段佳话。

脾性才学上萧皇后和隋炀帝就是很模范的郎才女貌才子佳人,如果成亲后陛下还是这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唯一的差错那可能就出在她曾经用过二月身体和他相处过一段时间上了。

由男孩变成宦官,再变成女孩,虽是阴差阳错身不由已,事情却已经是这样了,若陛下当真介意,她真不知道该如何挽回了。

贺盾正胡思乱想着,冷不防却被杨广拎了起来,陛下眼里没有一丝波澜,声音也很平静,“明日我带着你过府迎亲,我虽能看出来人究竟是不是阿月,但为了以防万一,你也看看,是阿月,你就好好在我袖子里呆着,不是,你就从我袖子里掉出来,明白么,明白就动一下。”

宴会是在宫里,但亲事要迎回府里来,杨坚独孤伽罗会驾临王府,至少也会象征性的露一下面。

众目睽睽之下,不管陛下心里如何想,大概都不会表现在脸上,这样就不会在杨坚面前闹得不可收拾。

贺盾了解杨广的脾性,倒也没担心太多。

杨广倒在榻上,衣服也不脱就躺在榻上闭目养神。

外头奴仆走来走去忙碌之极,热闹的喧哗说笑声衬托得屋子里一室清冷,贺盾呆呆看了他一会儿,从巾帕里挪出来,好在案几离床榻不远,她花了点时间力气挪上床,知道陛下不喜欢她碰他,便也没靠近惹他心烦,只在枕头便上安安静静的坐下来,心说阿月你可一定要努力,两人快些看上对方的优点和闪光点,这样成亲以后才开心得起来。

贺盾也睡不着,就这么睁着眼睛挨到了天亮。

梁国公主下榻了行宫驿府,杨广是一夜未眠,晨间起来先进宫去请过父亲母亲,到了吉时这才去的公主府上,一路上心脏都不是自己的了,骑着马行动迟缓还遭了他兄长一回笑话,待在行宫驿府门口看见同样一身吉服的新妇,心就直直沉到了谷底,果然,真的不是阿月。

他心里大概早就相信了这不是阿月,否则来接亲的时候,为何一点欣喜期待也无。

身旁杨勇等人倒是惊呼了一声,“阿摩,你看弟妹跟阿月长得一模一样!”

是长得一模一样,但他一看那双眼睛就知道不是阿月,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不是阿月,他不知自己从哪里分辨出来的,但就是看一眼就知道她不是阿月,他甚至不需要碰她确认她的温度是否冰凉,不需要开口询问一些事,或者让他带着的石头精来确定是不是阿月,只消一眼,他就知道她不是阿月。

这可就奇了,杨广强压住想立时上前质问这个女子的冲动,一模一样的身形不说,连名字都是一样的,世界上没有这么巧的事,不是偶然,那就是人为了。

“哈哈哈!”杨勇见杨广僵站着,一拍他的肩膀,乐道,“怎么阿摩,高兴傻了,还不快去把妻子接回来。”

杨广听见自己应了一声,这样的结果本也料想过,是以并不觉得惊奇,他脑子里甚至很清醒,冷静地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

萧琮过来行了平辈的礼,自称臣子,杨勇便说以后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云云,一番寒暄。

杨广未再看那张脸一眼,待新妇上了轿,便翻身上了马,在欢腾的锣鼓声鞭炮声中回了王府,对周遭一片的恭喜庆贺声充耳不闻,等着新妇一起进了王府,也不等德高望重的老太师唱喏那些长长的吉祥话,当下便直直在满面含笑的父亲母亲面前跪下了,叩首道,“还请父亲恕罪,儿臣不能与梁国公主成亲。”

杨广声音不高不低,却立时让满堂寂静了下来,杨坚一摆手,连周遭的说话声和舞乐声都戛然而止,张灯结彩的厅堂里静得针可落地,压在身上的视线如山一样凌厉沉重,杨广脸上却浮起了笑意。

杨坚脸上的笑散了,盯着儿子神色不悦,杨广似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一样,脸上眼里都是温和的笑意,朝杨坚行礼道,“父亲,您看看站在太子身边的梁国公主是谁。”

满厅堂的目光都落在了一身吉服的新妇身上,这里坐着的不是高官大臣就是亲朋好友,无论是哪一类,都对阿月熟悉之极,方才是没注意认不出来,现在听杨广这么一提,惊呼声四起,是太史令,是二月的声音都细细碎碎出来了好几个,议论纷纷。

萧琮脸色不怎么好看,杨坚与独孤伽罗都变了脸,只杨广眼里都是松快的笑意,朝上首一身正服等着他们叩见的帝后道,“父亲,原来她是阿月啊,父亲原先便把阿月当儿子看待,儿臣原先有个弟弟,不曾想现在弟弟竟是变成妹妹了。”

杨广这话可真是平地一声惊雷,知道的呆愣在了原地回不过神来,不知道的听了恍然大悟震惊之极,满堂的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新妇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了的苍白之色,萧琮自小聪慧无比,三言两语就听出了个中蹊跷,再一看身旁这位他见过没几面的妹妹,俊面上也白了一白。

杨坚猛地拍了下手边的檀木桌,一语不发确却脸色铁青,显然是动了雷霆之怒,杨广看着下首萧琮惨白的脸色,知道这位梁国太子想必也不是特别了解自己的妹妹,心说萧岿是养了头豺狼,适合的嫡女也就剩了这一个,只能送这么一个不知根也不知底的来了。

杨广知道父亲要的是两国交好,并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僵,便又开口道,“父亲莫要生气,阿月不是莽撞之人,她原先是北齐的俘虏,又不记得八岁以前的事,大概不是有意欺瞒我们的,这些年阿月与母亲有母女情分,与儿子有兄弟之谊,大隋与梁国又素来交好,依儿臣见,这件事也算是上天有机缘,亲事结不成,父亲不若收阿月为女儿,也算是为先前义子一说正名了。”她不是阿月,他便不会与她成亲,连过一过这些郑重的仪式都不想。

杨广知道父亲会同意的,他要的只是与梁国交好这一样,至于是收公主,还是娶晋王妃,效果一样便好,父亲心里对阿月大概是厌恶之极,但碍于身份不好计较,他现在这个提议,父亲十之八[九

会同意的。

果然杨坚神色缓和了不少,独孤伽罗朝下首的新妇招手,温声问,“阿月,你哥哥说的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