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半路被郑卓截住了,他就打开了食盒,一样样摆到桌上,对着菡萏道:“我来。”
于是最后只能是菡萏不甘愿地被赵叔领走,只剩下宝茹和郑卓两个。宝茹哪里真会让郑卓给她做那些事,拿过碗筷与郑卓一起布置起来。郑卓抬头看了她一眼,并没有一定要阻拦,只是加快了速度,三两下把剩下的就做完了。
外头食荤小酒店能有什么精致菜肴?都是做那些水手苦力的生意,最多就是多花些钱能多多地点些鱼肉鸡鸭之类。至于说大酒楼厨房拿鲍鱼、鸡鸭地给一道干菜提鲜这样的菜式,这儿是决计没有的。
郑卓也只能挑拣着拿了一碗鹌鹑蛋、一碟子盐炸鹌鹑、一盘烧鸡切块、一碟油煎豆腐,其余还有两样酱菜。只有这些菜还算看得过去,再有宝茹和他也只有两人,这些菜只有多的,绝无少的。
宝茹可不知郑卓在心里把她想的多金贵,其实就她自己而言,她以前是吃食堂的大学生——或许现代人的吃喝平均水准要比古人高得多,但现实是现代宝茹并不会比古代宝茹吃得更精心。
所以这一顿饭对于宝茹而言绝对没有什么‘将就’之类的字眼,她是很适应,也很满意的。
宝茹抱着这样的心情整理了几下碗盘,这会子她也察觉到了郑卓闷头做事是想多多地把事情揽下来自己做,于是赶紧把住那只装饭的海碗,拿了饭勺就给两只小碗里盛饭。
郑卓依旧是随她心意的样子,笑了笑,就去拿两只阔口瓷杯——原来还有一壶酒酿!郑卓知道宝茹爱这个,看到食荤小酒店里有这个立刻就要了一份。这个东西也不是酒,他跟着喝也不会妨碍下午接着做事。
郑卓把住那一只座壶的手柄,往两只瓷杯里注入满满的酒酿,宝茹看见自己爱的,立刻就笑道:“这个还是要用小瓷碗装着来吃才好,而且外头卖的总爱用这座壶盛,那里头的米饭可就出不来了,少了好些滋味!”
宝茹是吃这里头的米饭的,这是偏好问题,好些人只吃酒酿的汁液,这就不用解释了——她也只是随口一说,真要说起来她还更爱加了碎冰的呢。但是她不敢说,这才四月,哪里就到用冰的时候。
纵使她以前最爱冬日吃冰激凌,但是这时候女子身体要好好保养,毕竟医疗水准如此,真要有个一二,怎样都是难得治。她的感觉本来不深,但是姚太太终日在耳边念叨,她已经不敢提这些。
更何况对着郑卓,她越加在这些事情不敢放肆。虽然郑卓万事都由着她的样子,但是在某些事情上他是绝不会妥协的。譬如那一回经过大小帘子胡同,只不过是想看一看新鲜而已,但是郑卓知道这是些‘不好的东西’,那么就是宝茹再求他,他也是不会放松的。
两人对坐着吃些饭菜,并不是默默无声,间或说些话儿,都是些家常的事。或许因为不是第一回了,宝茹没有上回那许多情绪变化。虽然来接他时心里像是住着一只小鸟。但是到了这时,反倒没什么了,只是想着就这样一起吃饭也是蛮好的。
吃过饭郑卓飞快地收拾碗筷桌子——宝茹虽然不至于成了生活残废,但是这样的技能自然的不熟练的。郑卓这般她哪里还插得上手,只得坐在一旁找出自己的一方帕子,等到郑卓收拾完了,这才叠好放进他心口的衣襟里。
“我刚才见你也是满头大汗的样子,怎得不擦一擦?我还记得你是不用帕子的。晌后肯定依旧是事忙的,这一回我的先借你用一用,流了汗可要记得擦一擦,不然吹一吹风就容易伤寒。”
郑卓感受到了心口处有一块软软的布料,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他是不用帕子的,但是他的箱子里一直小心地存着一方帕子。那一次是一同去秀水街来着,宝茹替他擦汗,那帕子被他捏在手里,还也不是不还也不是,后来洗干净了也只能放在箱子底。
而今日又是一方帕子,世事轮回。同样的人,同样的事,但是心境决然不同。当时他是为这一方帕子左右为难,今日出来一点点柔软以外是没有别的波澜的。
郑卓收拾完,站到了马车外头,却不让宝茹出来,只隔着车窗帘子与她道:“我晌后还有事儿,不能送你。”
宝茹见他是真的满是歉意的样子,眨了眨眼睛,与他道:“待会儿赵叔和菡萏回来了,我自家去,本就不要你来送的。你晚间是回纸札巷子,还是有我爹带你们下馆子接风?”
郑卓抿了抿嘴唇道:“今日事忙,定然没法子出去吃饭,按着往常也要等到明日了,自然是回去的,只是可能会晚些。”
宝茹听到他说是会回去的,立刻就笑眯眯了,与他道:“回来就好啦!我吩咐厨下多热一些你爱吃的,我定然等你回来陪你一起吃饭。”
郑卓没回这句话,只是点点头就提着食盒往那家食荤小酒店去还。步履紧凑,他是想着快些去做事,晚间也好早早回去——他和宝茹之间对话平淡,说的事儿也平常,与世间千百万个人家都是一般无二。
但是这有什么不好——郑卓最爱看戏,看到了多少悲欢离合,大起大落,他知道那不是平常人的生活,不然也成不了戏了。那些戏里的人物实在太辛苦了,而他自己要的也不是那样精彩纷呈而又艰难险阻的日子。
他从来想要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而又安安稳稳的归处。正如宝茹所说,等他回去。
第89章 婚姻嫁娶
“数一数这嫁妆也有二十多抬, 场面上也算看得过去了, 只是这打家具的匠作却不好, 我见这雕刻粗糙,漆也上的不甚匀净。不是说特意寻了口碑好的铺子么?怎得是这样!”
这一回郑卓等人回来, 又能再歇息半月有余。其余人还好, 只是白老大是清闲不下来的, 其中缘故也是早就明了的,他和如意的婚事早已定下了年中完婚。所以趁着这一回休息, 一切事情都要办完。
姚太太早就吩咐廖婆子着手准备了, 其中重中之重就给如意准备一份体面嫁妆。别的是早就呈给姚太太和如意过目了的, 只有这些家具这一回才送来——这都是手工木器,自然费时费力,是有工期的, 不是你今日采买,明日就能到的。
只是这些比原本定下的时间还迟送上来的家具, 却不符合‘慢工出细活’的期待, 甚至它们还不如一般外头卖的。看到这样不堪用的, 姚太太自然没有好声气,就要斥责廖婆子办事不力。
如意却拦下了姚太太道:“廖妈妈为着我的事儿在外奔走了几回,如今这家具这个样子哪里能怪得着她,这都是家具铺子的人没尽心,难道廖妈妈还能日日押着他们精工细作?再说,这活计虽然做的一般,但是总归木料是早就挑好的榆木实木, 有这样实在的料子家具这些必然是经用的,至于上漆、雕花如何,倒是靠后了。”
如意很有息事宁人的意思,毕竟在她看来这点事不值得大动干戈,不就是家具的打造差一些么,但在她看来也是红亮亮、簇新新的东西。用作嫁妆陪嫁,一路上招摇过市也是一份让小门小户称羡的好家私了。为了这样一点点的‘不足’让家里上下忙碌,这实在让如意不安。
不等姚太太如何说,在一旁的宝茹先劝道:“如意姐姐可别这样委屈自己!一辈子只有一回的事儿,怎么可以将就!咱们不是那等高门大户,但是也要在力量之内尽力筹办才是。更别说姐姐这家具,以后日日要用,与其以后百般不顺眼,还不如现下麻烦一些去让家具铺子返工!”
宝茹说这话是满场赞同的,不只是下头的媳妇婆子,就是姚太太也点头道:“宝姐儿这回说话倒是在理,你是谨小慎微的性子,平日里那样安分倒是不妨碍什么,只是这一回却不能这样。这样的事儿如宝姐儿说的,一辈子就一回,谁不想要事事妥当?这时候怕麻烦,日后可就有的不顺!”
姚太太才说完,站在下头的廖婆子也道:“极是呢!这一回全是我的错,只看那家也是整条街的都夸的就订下了,中间却没看几眼,想来是师傅不在,徒弟的手艺,不然何至于如此?如意姑娘也别怕麻烦,不过是我再走一趟罢了!这样的手工,他们那里敢推辞?不然我们嚷了出去,那可是要砸招牌的!”
宝茹也在一旁出主意道:“若是这时候返工,不说能不能,就是时候够不够还两说。不若咱们与那家具铺子商议一番,换上店里摆着售卖的一样料子的,毕竟这些家具左右就是一些喜庆的装饰,都吉利的很,也没看不顺眼的。”
听到宝茹的提议,其他人都是点头的,毕竟宝茹说的也是实情,眼见得就要结亲了,哪有时候等家具铺子返工。
于是姚太太拍板道:“就如宝姐儿说的,廖妈妈你就下去安排。如意也不需忐忑,只安心备嫁就是了。”
这一事算是解决,只是隔日廖婆子就换回了一批新家具,果然不再是原先粗制滥造的样子,虽然比不上姚家自家的所用,但是也算是好手艺了。
此事就且按下不表,又过了十来日,正是如意出嫁前一日的黄昏,家里百样皆备,只姚太太还在与廖婆子确认明日事体,免得出了什么纰漏,失了家里的体面。
正商议着,仪门外却是一阵嘈杂,原来是白老大他远房姑太太带着人过来下‘催妆礼’来了。‘催妆礼’不是各地都有,就是有的,各地也很不同,譬如大多数地方都是亲迎那一日早间送来。而湖州则不同,亲迎前一日就要有家中长辈在黄昏时分送到女家。
不过湖州虽然有这礼仪,但是各家财力不同,‘催妆礼’的内容也可以是天壤之别。那等豪门大户自然不提,金玉银钱,一次简单的‘催妆礼’也可耗费百金。而穷苦人家则是能凑什么就凑什么,实在不行,拿家中几样就无抵上也是有的。
白家姑太太带来的这一份‘催妆礼’倒是齐全而不奢侈,按着早时候的规矩,备足了一领席子,两只雄鸡和一些家居杂物——这是殷实人家的做派,但是却不如前些时候的那一份聘礼扎眼了。
白家姑太太倒是和气人,虽说她白老大长辈,但是说到底就是一个远房亲戚罢了,真能对着白老大指手画脚不成?而且她眼看着白老大家就要兴旺起来,对着如意和这桩婚事自然都是格外和蔼的——这也是留了个面子情,日后也多了一门好亲戚走动。
只听这健朗的老太太道:“太太就别再留,按着礼节哪有送‘催妆礼’的留下来吃晚饭的!太太多礼,我们也不能失礼。只是今日见不着我那侄儿媳妇了,咱们婆家的这些人却是不能与她相见的,只万事拜托太太料理了!”
她这般说,姚太太哪里还能苦留。待她走后,姚太太便吩咐廖婆子道:“待会儿吃完饭你就去陪着如意,她虽然也是二十岁的姑娘了,但是没得娘亲教导,好些事儿并不通。再有她如今待嫁,但是却没得一个亲人陪着,心中一定忐忑,你就去与她说说话儿吧。”
虽然如意只是姚家的一个丫鬟,但是姚家从姚太太姚员外到婆子媳妇,个个都因此忙碌。一个是如意是外嫁,而且还嫁了姚员外得力的伙计。再有就是家里好多年没有这样的喜事了,难得的很,既是让人议论,也是难得的热闹么。
到了晚间睡觉时宝茹还与小吉祥道:“我虽然去吃过好多喜宴了,但是那都不是家里的正经亲戚,所以到如今也没见过嫁人时内房的场面,也不晓得有什么新鲜的。”
小吉祥正在与她整理床铺,摊开被子,转头就笑道:“哪里有什么新鲜事儿?虽说是外嫁白老大,多少要摆些场面来,但到底不同呢。送嫁好多习俗都用不上——虽说姚家就是咱们的家,但是我与姐儿只说心里话,太太老爷都是主子呢,哪里是爹娘?譬如哭嫁,再没有对着太太哭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