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后两天,宫中会来人为姑娘量体裁衣,准备明年二月大婚用的礼服,及大婚之后,姑娘所用的衣饰。”
婚期定了,夏语澹总会有很多事,脱不开身。
空谷馆,夏尔钏和几个丫鬟一起赶制嫁衣,两个时辰夏尔钏言语也不言语一声,只低头做活。
钟氏进来,身后跟了几个提食盒的婆子道:“姑娘功夫大了,歇一歇用饭吧。”
夏尔钏把丫鬟们都打发出去吃饭,只留钟氏,摆菜拿筷。
夏尔钏默默低头吃着饭,忽而抬头带着哭泣之声:“姨娘,你我只有这些时日了,以后千里迢迢,怕是再不能见了。”
出嫁那一日,钟氏根本不能现身,有些话,只能现在没人了说。
钟氏抚摸着绣了大半的大红色嫁衣,悬了十五年的心落地,心落在地上,隐隐作痛,却痛得安慰,道:“姑娘不要想着过去,不要想着现在,想想将来,将来你远离京城,就只有你一个人了,只你一个人,怎么在夫家活好了,你只要想这件事,其余多想无益,也无需为我想。姑娘出嫁之后,我只日日诵经念佛,保佑姑娘夫妻和乐,子孙绵长。这就是我后半辈子全部的生活,我知足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娘娘
夏语澹说香岚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即使她死了,只怕后面还有人。这句警告的话传回夏文衍的耳边,夏文衍心焦的一夜长了两根白头发。
太多的事情,夏文衍是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发生了。
想当年太子健在,话说出来也有不遵的人,不然太子做了十五年太子,夏家也不会如此低调。夏语澹只是太孙妃而已,有些事情还是无法改变。他心里清楚,还是那句话,无能为力。
无法该变的是别人,面前的太孙妃是自己的骨血,夏文衍没什么不能改变的。因为二月二的婚期定下来,石榴院忙碌了几天,待几天过了,夏文衍求见,脚下踩的已不是原来的地面。
既然皇后都问不出来,夏文衍也不再追问了,甚至这撬地板的那几天,敲敲打打夏语澹在石榴院怎么安置都不问了,只是恭敬的道:“娘娘赐的东西,尔钏受了,原想过来谢恩,只是这几日石榴院进出不断,怕打扰了娘娘的正事。”
夏语澹还是第一次听人正式称呼她为‘娘娘’,这人还是夏文衍。夏语澹晃了晃神,才道:“五姐的婚期定得那么匆忙,后面是我在追着,我送五姐些许东西,锦上添花是应该的,倒不用恪守虚礼。”
夏语澹不见夏尔钏,夏文衍有准备,点头温笑道:“三月不到,我两女择定了人家,还有尔彤。几日前肃庄郡王妃做媒,替鲁王世子求娶尔彤。我想我们家已经出了一个皇妃,再出一个王妃?太招摇了些,只是娘娘多少知道些,尔彤她心气高,鲁王世子年十六,品行敦实,和殿下正好同辈,王府又尊贵,说匹配也是配得上的,若他家有这个意思……自然了,这也是看在娘娘的面子上。”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我虽为太孙妃,太孙妃也不管姻缘,然后做姐姐的,也管不了妹妹。鲁王世子究竟如何,只父亲和太太细心访查,若这家合适就定下来,倒不用顾及招摇不招摇,也不用考虑我的想法。”夏文衍第一次和夏语澹有商有量的说话,商量夏尔彤的婚嫁,夏语澹有点不自在。
夏尔彤要嫁给谁,上有父母,下有兄弟,操心了不知道几年,夏语澹就不为她操心了,借了太孙妃的风光让她嫁进了王府,夏语澹心里也没有想法。
“那这件事就大体不离了。我三个女儿有了着落,了我一桩心事。”夏文衍脸上微喜,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又把茶杯轻放回桌上,道:“既然你们都择了人家,嫁妆是要预备的。家里这些年,一直是嫡庶有别,尔钏不能和尔彤比,娘娘……”
“我早就想清楚了,既然嫡庶有别,一切按府中规矩预备就好。”夏语澹见夏文衍似有难色,便把话说了,府中规矩,庶女三千两嫡女一万两置办嫁妆。这笔钱是公中所出,不是全部,不过嫡尊庶卑,不止夏家,别家也是如此,有些人家,因为各种原因,有的庶女能拿到价值公中银子的嫁妆就很不错了。
夏文衍赶紧摇头道:“不是这个意思,娘娘和尔彤虽然出身不同,可是一个做太孙妃,一个做世子妃,若太孙妃不及世子妃,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夏家也要被参一个藐视储君的罪过,夏家不敢,鲁王府也不敢当。公中出的部分,你和尔彤是一样的,只是公中之外,乔氏的嫁妆,乔氏说她的嫁妆只留给她生的孩子。”
意思就是没有夏语澹的份,夏语澹不是她孩子。
夏语澹一笑道:“记名的事不成,我就有准备了。出嫁了也没想临走偏了太太的好东西。”
乔氏从乔家陪嫁过来的产业,这些年衍生出来的出息,一分也不给夏语澹。嫁妆是女子依附在夫家相对独立的财产,一般殷实本分的人家都不会动女子的嫁妆,反正这些嫁妆是要留给子孙后代的。嫡母有权分配,一分不给庶女,也是她的权利。夏语澹面子难堪一点,里子有了。乔氏不喜欢夏语澹,夏语澹也不喜乔氏,既然不喜她还要拿她的嫁妆,夏语澹伸不出手。
夏文衍叹了一声道:“我昨晚为了这件事情,劝了乔氏一晚,她要这样,我说的话她是听不进去的。”
“此事罢了,父亲不用多想。我在乔家时听姨娘说,现在的武定侯夫人,早年嫁出庶女,也没有为庶女添妆,我不是太太肚子里出来的,感情不一样可以理解,太太现在只是做到了不卑不亢。”
外人不用理会,这只是两个女人坐下较劲的事情。夏语澹倒期盼乔氏能一直保持这种,头抬得高高的姿态。
夏文衍嘴唇翳动了几下,抿湿了嘴唇,自笑了一声道:“多少年了,我说的话她没几句听进去。她生来就是高门贵女,我,我们家里若没有皇后,我只是一个乡下小子,我知道自己读书不通,没有文采,考不了功名;筋骨不韧,也吃不了日日磨砺的苦。文武不成,三十年前,是配不上她公府嫡女……”
夏文衍突然和夏语澹推心置腹,述说几十年的心情,夏语澹顾全他身为侯爷和父亲的尊严,对左右的人摆摆手,左右退下。
夏文衍视若无睹,自顾说道:“因为乔家带头拥立了太子,皇后开口向乔氏求情,乔家无法拒绝。她还未嫁于我,家中长辈就训诫我,人家是高门贵女,看在皇后和太子的面子上下嫁给我,已经委屈了,让我好好待她,不要让她受了委屈。因此,多年来我一直让着她,让多了就成了习惯,我已经习惯让着她,有理没理,我是奈何不得她。可是我做为丈夫,处处迁就一个女子,是我不甘心,才害了你的生母,连累你这些年。”
说到此处,夏文衍眨着掉下一滴眼泪。七分真情,三分做戏,基本是他的心声。从模样到性情,乔氏一直不是他年少时,直到现在会去喜欢的女人;从性格到才华,他也不是乔氏满意的丈夫,只是为了夏家和乔家,不得不维系这样一段婚姻。
时光匆匆,夏文衍从姣好少年即将步入了知天命的年纪,三十年和乔氏绑在一起,以后还要绑这,他不甘心。
“父亲不用说了,时光已去,斯人已逝,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夏语澹有点感触。四年了夏语澹多次听闻夏文衍和乔氏争执,不合适也只能一辈子彼此忍耐着在一起。离婚,没几个人离得了,也没几个人有离婚的勇气,越在高位反而越遭束缚。夏文衍再不甘,乔氏再不满,也没有想过分开。说多了有什么意思。
夏文衍用袖子粗鲁的从上到下一撸脸,也不再说了,拿过他随身带来的一个小匣子,放在膝盖打开道:“不说了,不说了,一说就扯远了,还要说嫁妆的正事。这几张是公中出的嫁妆,这几张是我的私房,你们三人都有份,只是尔钏少一半,你和尔彤是一样的,你看一看,若看着尚可就着内府的人来查核,送入宫中的东西,夏家也不敢马虎。”
如夏文衍所说,夏家依礼给夏语澹准备嫁妆,是对皇室的尊重,若差一点,是要被盯着夏家的人参一本的。夏语澹接过几张单子,认真看了,给太孙妃的嫁妆都是好东西,单子也不用挑剔,主要是着内府的人查核实物。
夏文衍又从怀中掏出一本名册道:“你嫁的人家不是别家,陪嫁的奴婢有限只能带一个,给你做个臂膀,府中九岁至二十岁,未配人的家生女孩子都在这里。人也基本在家生院侯着,尔钏尔彤还未挑,先紧着你挑,你先挑个合你眼缘的。”
来了,有些事情总要面对的。九岁至二十岁的未婚女孩子,给你做个臂膀,说白了就是选个通房丫鬟。
进宫做妃嫔的女子,梁朝宫规,是只身进宫的,能带财物,不能带人,宫女不是谁都有资格当的,宫里使唤的宫女,由几年不定期的小选统一选出,进过几年的教导再配往宫中各处使用,若宫女是进宫的嫔妃带过去的,你带人进宫,我带人进宫,一仆前后二主,宫中的秩序怎么维护?只有正妻有特权,经过内府的审查,吸纳一个宫女。
除了这个特殊吸纳的人之外,其他宫女都是从开头就以侍奉皇室的名义入宫的。
这如持节奉召一样,看在正妻的名分上给予特殊的优待。毕竟,正妻才有资格拥有通房丫鬟,其他的妃子,位至贵妃,放到寻常人家,也是妾嘛,皇家的妾有了品级,才分了四妃九嫔。
夏语澹翻看名册,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个名字,名字后面一串样貌的简单描绘,然后家世,经历,身高,体重,胸围,臀围,甚至是否成熟来过月事,都记在上面。夏语澹一页页的看,根本没办法思考,一个字都没有记在脑海里。
此举即使含着敬意也掩盖不了,这是要亲手,为赵翊歆挑女人!
夏语澹的眼前是茫然的,这种茫然的眼神也落在夏文衍眼里,夏文衍低声道:“接了圣旨之后,夏家模样周正的家生子都传到府里来了,有几个看着乖巧的,不如见一见?不妨多挑几个,让她们学好了宫中的规矩,再选一次,选个最好的,才不算丢了娘娘的人。”
☆、第一百四十四章 石榴
才不算丢人?
才不算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