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请不必惦记,我的这位白姑姑患的是旧疾,回到家乡静养一段时日也就好了。至于姑姑的家乡,自然是在洛阳附近,据此也有小半月的行程。阿娘眼睛不好,自然是走不了这许多路的。您的心意,如意会帮您带到的。”
“原来是在洛阳,难怪我瞧着这位白夫人的举止气度都与咱们这个小地方的人不同。”老妇人说着轻叹了口气:“如此遥远的距离,恐怕我这辈子都没有办法亲自向白夫人她说声谢谢了。只是这件事,阿牛你要记下,若是改日还能遇见这位白夫人,一定代娘向她磕个头。”
“娘,您放心吧,阿牛心里都记下了。”阿牛郑重的承诺着,转而望向刑如意:“夫人,我娘的眼睛请您给看看是否还能医治。”
“好!”刑如意也不想再多寒暄下去,正好阿牛开了口,自己也顺势坐到了老妇人的跟前,在她眼前轻轻的晃了晃手:“阿娘可能看见如意的手,哪怕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也算。”
老妇人使劲的睁了睁眼,说:“夫人别白费力气了,我的这双眼睛早就看不见了。”
“阿娘您怎么这么快的就放弃了,您是不相信阿牛的眼光呢,还是不相信如意的医术?”刑如意似看玩笑的说着,用手扒开了老妇人的眼皮。
“对啊娘,夫人这么大老远的跟着阿牛到这山里,就是为了给您看这眼病。您倒好,这还没开始治呢,您就让夫人别白费力气,这不是不相信夫人的医术,不相信阿牛能找到给您治好眼睛的人吗?”
“是娘错了,是娘不会说话,夫人您别介意。我这眼,起初也找人看过,可他们都说,是治不好的。我也是唯恐耽搁了夫人您的时间,这才说出那样不合适的话来。”
“阿娘不必解释,如意心中明白。”刑如意说着,又掰开老妇人的另外一只眼睛查看了一番。“阿娘您的两只眼睛,不是同时盲的对吗?”
“的确不是,我这左眼比右眼盲的要晚,大概是近两年才逐渐看不清楚东西的。”
“这就对了,阿娘的左眼是病理性的眼盲。这种病症,是由于眼部的视觉神经萎缩和视野缺损造成的。患有此症者,若是以光线照射,可见瞳孔内有青色的反光,于是得名青光眼。
李茂,寻一盏灯烛过来。”
“灯烛这边就有,需要点燃吗?”阿牛麻溜的拿了半截蜡烛过来。
刑如意点点头,他便快速的燃了火将其点着。
刑如意接过蜡烛,将其凑近老妇人的眼部:“你们看这眼中,可有青色的反光?”
“是隐隐约约的有一些暗青色。”李茂说着,瞧了一眼阿牛:“你呢?”
“夫人说的是这些吗?”阿牛指着老妇人眼中一处青色的暗点:“难道让我娘失明的东西就是它?”
“也可以这么说,但这青色只是病症的一种表现,不是致病的原因。患有青光眼的病患,通常都会出现视力严重模糊、眼部和头部严重疼痛、恶心或呕吐等不适症状。在患病早期,患者在观看光线时会出现彩虹状的彩色光晕,而只要出现上述这些症状,患病者很快就会丧失视力,也就是咱们常说的眼盲,眼瞎,失明症。”
“那这青光眼可有治疗的方法?”阿牛急切的问着:“阿牛也知道,娘她患病的时日已久,若是想要恢复如初,只怕会很难。所以,阿牛只想问一问夫人,可有办法使阿娘她能够略微的看到一些东西,哪怕只是模模糊糊的也好过眼前一片漆黑。”
“这患了青光眼的患者,在患病早期的时候,的确可以通过服用药物以及开刀手术的方法进行控制与治疗。但眼下,阿娘的眼睛已盲,上述所说的这两种方法也就统统不管用了。如意很抱歉,对于阿娘的这只左眼,如意也无能为力。”
“治不好就治不好吧,反正这些日子以来,我也都习惯看不见东西了。这眼睛虽然看不见了,可心里却更亮堂了。我觉得这样也蛮好的。阿牛你也就不要再为难夫人了。”
“夫人刚刚说的可是对娘的左眼无能为力?也就是说,娘的右眼,夫人是能够医治的?”
“没错!对于阿娘的左眼,如意已是无能为力,但是阿娘的右眼,或许还有些挽回的余地。”
刑如意说着,又扒开了老妇人的右眼。只不过这一次,她使用了鬼术。
老妇人的左眼是明显的眼部病变,但右眼却没有任何的问题。也就是说,通过之前的肉眼观察,刑如意并未发觉老妇人的右眼有任何病变的症状,只是觉得她的瞳孔过于漆黑了些。可使用鬼术之后,她看见的却又是另外的一番情形。
原来,在老妇人的右眼眼珠中藏着一幅画,而那副画的内容,恰好与山中的那座娘娘庙有关。
很久之前,刑如意就听人说过,人的眼睛也是有记录功能的,尤其是死人的眼睛,可以完整的记录下自己死亡前所看到的一切。原本,刑如意对于这种说法并不是十分的相信,直到今日看见老妇人的右眼,她才意识到,这个传闻竟是真的。换句话说,老妇人的右眼不是瞎了,而是“死”了!
正文 第302章 泥菩萨(10)
死牢中,小乞丐睁开了眼睛!
他做了一个梦,一个非常恐怖的梦,他梦见一个姑娘被人抬着走进了庙宇中,然后那些人又抬来了一些泥浆,他们将那些泥浆一层一层的涂抹在姑娘的身上。先是姑娘的一双腿,跟着是她的身子,最后将那些泥浆涂到了姑娘的脖子上。
姑娘的脖颈很美,尤其在泥浆的衬托下,更是显出犹如珍瓷一般的光泽来。小乞丐看见姑娘的颈部在剧烈的起伏,他感受出了姑娘的害怕,但是姑娘什么也做不了。那些涂在她腿上的泥浆已经干涸了,那些人似乎还不满足,于是将更多的泥浆一层又一层的涂抹上去。
终于,姑娘放弃了挣扎,她平静的看着眼前那些正在奋力往自己身上涂抹着泥浆的人们,笑了。只是,姑娘的笑容异常的苍白,异常的无助,异常的可怜。
虽是在梦中,但小乞丐觉得自己好像闻见了米汤的香气。他看见一个妇人端着瓷碗走到姑娘跟前,将汤勺在那碗中轻轻的蘸了一蘸,接着凑到姑娘的唇边,轻轻的碰触了一下她的唇瓣。
姑娘的嘴唇很干,小乞丐听见姑娘用低低的声音哀求着:“娘,给我喝一口吧,我腹中饿的难受,也渴的难受。”
妇人捧着汤碗的手微微的颤了一颤,“乖!再忍一忍,很快你就不会感觉到饿,也不会感觉到渴了。”
姑娘抿了抿自己干涸的唇瓣,又小着声音问了句:“娘,妹妹呢?她可曾逃出去了!”
“不要再给我提你那个妹妹!”妇人也同样压低着声音,小乞丐听得出来,妇人是有些不高兴的。
小乞丐不明白,姑娘既叫她娘,她又为何看着姑娘遭受如此的折磨却不发一言。终于,姑娘脖颈一下的泥浆都干了,有几个匠人模样的男子上前,细细的打磨着,雕琢着。姑娘微闭了双眼,此时,她已是又饿又困,压根儿就提不出任何的精神来仔细打量这些人都在围着她做什么。
终于,那些泥浆被雕琢出跟姑娘身子一模一样的曲线。不!那原本就是姑娘的曲线,只不过是被一层又一层的泥浆给覆盖住了。现在,他们将姑娘抬上了高高的祭台,庄重的就像是对待庙宇中的菩萨一样。
接着,那些人散开了,又有一个盛装打扮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瞄了一眼被摆布在祭台上的姑娘,满意的点了点头,说了声:“还不错!”
那些低着头的人们依旧低着头,对于中年男子的话,既没有发出赞同声,也没有发出反驳声。
中年男子盯着姑娘的脸看了许久,才拢了拢袖子往后退了两步。又有一个装扮陌生的男人从他的身后低着头走了出来。看得出来,他是个练武的,身形比一般人强壮,也比一般人都要灵活许多。小乞丐看着这个人跳上祭台,然后不发一语的将剩余的泥浆从姑娘的头上浇了下去。泥浆从脸上流淌而过的时候,姑娘睁开了眼,小乞丐看见她嘴唇微动着发出了一个声音:“是你?胡大!”
胡大?胡大不就是胡家的那位大少爷吗?
这胡家的两位少爷也是贫寒出身,爹娘为了好养活他们,所以就给起了胡大、胡二这样既简单,又容易记的名字。
站在祭台上的人转过身来,果然是胡家的那位大少爷,只不过那个时候的他看起来更为年轻一些。
就在胡大转身的时候,泥浆下姑娘的脸也被泥浆定格住了。她睁着自己那双好看的眼,直直的望着胡大的背,在她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
一阵风起,卷起了姑娘还没有被泥浆黏住的头发。那些头发沾到胡大的身上,被他用刀斩断了。
风不断的吹着,吹干了姑娘身上的泥浆,生生的将姑娘定在了祭台上。那些人又开始动了,他们给姑娘套上一层又一层的衣裳,然后在祭台上放置了水果祭品,开始真诚的叩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