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秀秀死了。”刑如意靠坐在狐狸身上,眼角余光却瞟向村子的一角。
“是的,秀秀死了,而且死的还十分凄惨。死后,不仅被人剥去了脸皮,连同身份也一并被人夺了去。若说心中无怨,就是小道,也不会相信。”莫须有说着,趁刑如意不备,偷偷从她手中拿走一颗干果。“所谓道之道非常道,作为修道之人,也须有大是大非之心。这魏家的事情,原本就是由魏家自作孽而起,秀秀讨要自个儿的脸皮,也在情理之中。小道见那秀秀,并无伤及无辜的心,于是就借口此事难为,悄悄的走掉了。”
“奸道!”
“错!是明道,明白事理,明白孰是孰非的修道之人。”
“那后来呢?”眼瞧着手中的干果将要吃完,而东方隐约已显出白色来,对于莫须有口中的这个故事,刑如意觉得也是到了结尾的部分。
“后来的事情?后来的事情,小道就不知道了。”
“什么?”刑如意火了,指着莫须有的鼻子道:“故事讲到大结局了,你居然告诉我,你不知道!殷元,帮为娘好好拾掇拾掇这道士!”
小殷元摸摸肚皮,虎视眈眈的盯着莫须有。莫须有只觉得后背一凉,忙补充说:“姑娘莫急!姑娘莫急!这后面的事情,小道也不是不知道,只是道听途说的成分多些,当不得真,因此犹豫着,不知是否该说。”
“你前面讲的,又有那些不是道听途说?”
“至少魏家请小道前去做法这段儿不是道听途说,是小道自个儿经历的。”莫须有拱手,一副要为自己正名的严肃模样。
“我还是头一次将拿人钱财,却不为人消灾说的这么清新雅致的。”刑如意皱皱鼻子:“我只想知道,那些人最后都怎么样了?有没有恶有恶报?”
“听闻,小道走后,魏家又寻了旁人来捉鬼,只是那道士道行不够,鬼没有捉着,反倒丢了自个儿的性命。秀秀见状,难免生气,于是总在魏家转悠,若是遇到月高风黑的夜晚,就顶着那张没有脸皮的脸出来吓唬吓唬人。这不经吓的,一下子就给吓死了,这惊吓的,被吓过两回之后,也就疯癫了。”
刑如意的嘴角微微一抽,“讲重点!”
“秀禾死了!”莫须有简洁明了的吐出四个字来,眼瞧着刑如意恨恨的眯了眼睛,忙又张口说道:“大公子辗转从旁人口中得知了真相,这才明白,自己所娶的那人并非真的秀秀,而是魏村长家的小女儿,那个自小就唯唯诺诺跟在身后的秀禾。他恼恨自己父亲的欺骗,也心疼秀秀的遭遇,于是将一腔怒火全部发泄在那制作血胭脂商人身上。听说,大公子斩杀了那名商人,并且还将他的头颅给割了下来,之后便不知所踪。有传言说这大公子带着秀秀的尸骨远离故土,隐居塞外。也有所,这大公子和魏家的人一样,都被秀秀的鬼魂给带走了。不管传言如何,总之这位大公子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魏老爷自食恶果,活活被秀秀给吓死了。至于那个收留秀秀的魏村村长,则被吓成了疯子。据闻,早些年时,还有人在魏村见过他,只是混的挺惨的。”
“然后呢?”
“什么然后?”莫须有抬起头来,一脸迷瞪的看着刑如意:“已经说完了。”
“骗鬼呢?”刑如意指着眼前的村子:“你不要告诉我,前面荒坟坡中那个魏村的界碑是假的。还有,这个兵工厂和魏叔谋又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姑娘是问这个。”莫须有起身,伸了个懒腰。
“秀秀的事情发生之后,魏村中人人自危,唯恐哪一个深夜就被秀秀的冤魂带走。于是,在另外一个半吊子道士的建议下,举村搬迁到了现在的这个地方。姑娘应当还记得我刚刚说过的魏村风水。这地方,原本就是不适合居住的,原来的魏村之所以能够相安无事,是因为村子本身经过了高人的指点,如今这随随便便的一搬,就注定了日后的不太平。一场大火,魏村尽数被毁,莫说是活人,就是死鬼也不曾留下几个。”
“魏叔谋呢?他又是怎么回事!”
“魏大人的事情,想来这位上仙应该是清楚的。”莫须有眼眸一转,转到了半响都不曾开口的狐狸身上:“小道深知这魏村不宜人居的真相,只可惜,世人愚钝,但凡真话,都不见得喜欢听。事情发生之后,这魏村俨然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鬼村。小道也是怀着一颗仁慈之心,这才想出了用兵工厂的戾气来镇压此处阴邪之气的法子。虽不去根儿,但好歹能治一治这表。哪曾想,这人算终究不抵天算,竟出了黄皮子给魏叔谋送婴儿盅的事情。如今被这么一闹,这魏村,怕是连魏家人都不敢居住了。也好,事情总算是有了个了解,至于这阴邪之地,依小道的意思,封了就是。”
“依你所说,那兵工厂能够制造鬼器,也是假的了?”刑如意挑眉。
莫须有嘻嘻一笑,看向刑如意:“若我说是真的,姑娘你信吗?如今乃是盛世,四海升平,就算这兵工厂里能够锻造出鬼器来,姑娘觉得朝廷可有使用的地方。”
“无风不起浪,若没有此事,何来的此种谣言?”
“姑娘身居民间,自然不知这朝堂上的事情。不管是作为地方官员,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做任何事情,总要找个由头。无端端的在这闹鬼之地建一座兵工厂,若是没有个神秘点儿的说法,如何服众?再者,此地身为不详,若不说的可怕些,难免会有好奇之人前来探访,到时候再丢了性命,只怕此处的阴气更胜,压都压不住了。”
“你倒是好心,可如今这地方死的人更多!”刑如意指着遍地的碎尸:“天亮之后,这遍地的死尸你又该如何隐藏?传了出去,只怕要比当年的鬼村,更让人觉得心慌。”
“姑娘所说的这些,原本也正是小道所忧心的,所以这大半夜的才会来到此处。可今夜的运气,似乎不错,不仅遇见了上仙,还遇见了姑娘和这位小公子。”莫须有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狐狸道:“这点小事,想来上仙已经想到了较为妥帖的法子,小道这里,就不给诸位添麻烦了。”
莫须有说着,竟要离开。
刑如意身形一晃,挡在了他的前头,看着他细长的眼睛道:“还有件事情,你似乎是给忘了。”
“姑娘是说坟地里游荡着的那个?”莫须有抬眼,看着刑如意脸上的尸斑,幽幽的说了句:“刚刚的故事,不知姑娘可还记得。如若记得的话,应当知道,那秀秀是被剥了脸皮的。”
“什么意思?”刑如意一愣,觉得自己被这道士给绕进了某个圈子里。倒是一旁的狐狸,先行反应了过来。
“他的意思是,那只鬼,并非当日的秀秀。”狐狸眼眸一暗,将手伸向村子的一角,厉声说道:“还不滚出来!”
正文 第078章 血胭脂(8)
刑如意蹲在地上,看着眼前那滩血水以及血水旁边煞白的绣花鞋,用手推了推了同样蹲在地上的莫须有:“你说,狐狸这手下的是不是狠了点儿?”
“是狠了点儿,连一丝儿的魂魄都没有剩下。”莫须有可惜的摇摇头,压根儿不敢去看他嘴里说着的那人。
狐狸扯扯嘴角,捅捅怀里抱着的小人儿,问他:“我下手狠吗?”
殷元摇摇头,目光中有着很明显的拒绝,显然他不愿意参与到这个话题讨论当中。
原来那蛰伏在暗中,一身白衣白鞋,执着白伞的女子并非秀秀,而是秀禾。用莫须有的话说,她也是个可怜的姑娘。
魏村世世代代都靠锻造的手艺吃饭,但这手艺姑娘家却是学不得的,不是因为太难,而是因为天生的力气不够。所以,即便是在这圣后当道的盛唐年间,魏村看中的还是男丁。这家里男孩儿多的,走路都比别人硬气。秀禾上头原本是有个哥哥的,长到三岁那年,意外夭折了。后来秀禾母亲生她的时候难产,虽勉强保住了性命,却失去了生养的能力。偏偏,秀禾母亲那边,还颇有些势力,村长虽心中不愿,却也不敢休妻另娶,至于纳妾什么的,更是提也不敢提。因此,对于这个女儿,村长可谓是又宠又恨。宠她,是因为她是自己这辈子唯一的根,恨她,是因为她的到来,让自己彻底无后。但不管怎么说,早几年的时候,秀禾还是挺幸福的。
再后来,村长捡回了秀秀。因为那个包被,让村长存了私心。一来,他希望可以凭借抚养秀秀,从秀秀的亲生父母那里得到一些好处;二来,村长也看出那包裹的用料是官制的,甚至品级还不低,因此希望除了好处之外,还能额外得些别的,例如秀秀的亲生父母可以帮他压制妻子,允许他再纳个小妾什么的。当然,这些都是村长的一厢情愿,且不说秀秀的甚是来历是个谜,就算真有亲生父母,亲生女儿被追杀至此,多半父母也都不在世了。
这些事情,后来村长也都想明白了,所以才会对秀秀苛责起来,也才会同意薛家老爷的提亲,将秀秀当做一门营生去经营。
秀秀心中是如何想的,咱们已经无法得知,但就秀禾来说,她所看到的,就是因为秀秀的到来,父亲对自己越发的疏离。村中那些原本艳羡的目光,不再属于自己,村中最好的男子,也跟自己无缘。嫉妒、憎恨就像是恶魔,在她心里,一点点的长大。
她憎恨秀秀,却羡慕她的那张脸,于是鬼使神差,私下买了血胭脂,换了张脸皮。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秀秀枉死,孤魂难安,偷来的脸皮,终究还是要还给它的主人。
“你讲了大半夜的故事,却没有交代,这秀禾是怎么死的?为何她会死在魏村的村碑处?还有她为什么要害我?她又为何会被困在这里?”
刑如意一连几个为什么,问的莫须有头晕,赶紧往旁边挪了挪。只可惜,才挪了一小步,就被刑如意给揪住了衣裳:“说!为什么!”
狐狸挑眉,将刑如意的手掰开,淡淡的说了句:“男女授受不清,娘子还请自重!”
一句娘子,叫的刑如意心头又麻又甜,只是心中疑问太多,顾不上去问狐狸,他这是不是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