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珍点头,“按理说咱们是应该开了祠堂,审问审问‘她’。”索性他连王氏都懒得尊称了。
贾珍身为族长,虽然他不怎么理事,但族中的祭田是万万不能动的,这道理他还懂。王氏动的是西府管理的祭田,但名义上不管东府的和西府在金陵祠堂和祖坟周围添置的田亩,可都属于贾氏家族的祭田,这是留作以防万一,家族败落时,留着东山再起的活口田。
“珍哥儿,你看是不是现在就把那王氏捆过来?”贾赦不依不饶。
临到此时,贾珍却略微犹疑了。
“是不是先和老太太说一声?”他皱着一张脸,贾母积威甚重,辈分是荣宁二府最高的,就是他东府有大事,也得事事请教或商量于老太太。贾珍心怯,说:“要不我过你府内和老太太说说?能不开祠堂,岂不是更好?”
“不行!”贾赦跳脚。
去请教贾母?那岂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吗?
贾赦连连摇头。
贾珍吓了一跳,但他倒也看清了,西府的大房和二房的矛盾和权势之争。宁府是不是最好别参合进去呢?
贾琏看见贾珍眼里闪烁着不定的光芒,不由讥嘲他来:“珍大哥,可是怕了老太太和我那好二婶?”
“什么话?”贾珍沉下脸,硬嘴道:“我是族长,什么怕不怕的。只不过往日敬你府的老太君是长辈罢了。”
“珍大哥也别怪弟弟我这样想,我那二婶这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这回让我查到她居然连祖坟不远的那块最肥沃的祭田都敢卖,私下里想是有许多不知道的事情做下,而我们阖族的男人们却一直被蒙在鼓里呢。”贾琏似笑非笑,扭头又看向贾赦,言语犀利:“老爷,说不准哪天我们父子都会被二婶连累,抄家砍头都不再话下呢?”
“晦气!胡话些什么呢?”贾赦“呸”了一声,贾珍和贾蓉也摇摇头,都道贾琏危言耸听了。
贾琏唇露讥笑:“珍大哥和父亲若是不信,尽管放纵看看罢。”
贾珍见贾琏坚持,贾赦也一副要他这个族长做主的神态,不由叹口气,一跺脚道:“随你们了。反正她犯的错也够大了!”
遂他连夜差人开了祠堂,请了荣宁二府所有的当家人和当家太太、奶奶,还有后街的几个辈分大的长辈莅临。
贾家重要人物都到场了,只差在道观里修仙的贾敬。贾母本来这个时辰应该在屋内休息了,可坐着软轿来到了宁府供奉灵位的祠堂,沉声问:“珍哥儿,这么晚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难道是宫里……还是太子那边……一时,贾母想了许多,心跳微微加快。
贾珍看了眼贾赦和贾琏,无奈开口说起金陵祭田被卖的事情……
“什么——你说什么——”贾母蹙起眉,头都有些晕,她侧眼望向王夫人。
王夫人一脸不可置信。
金陵的事情一直瞒得好好的……怎么会……她心底惊惶,四周的目光俱是洒落在她身上——审视,鄙薄,嘲笑……
王夫人强立着,然后看到了贾琏,想起他去金陵应考过秀才,一下子就了然了。原来是他——
“琏儿,二婶自认从未得罪过你,为何你三番五次的污蔑我?”王夫人咬牙质问。
“何谓三番五次?”贾琏一脸诧异,然后抬头问贾母:“老太太,记得去年咱家还盘查过庄子……那些事……可不是我可以随意污蔑的。”王氏的禁闭都关了,这时又想当做她从没做过错事?
一旁“啧啧”了两声,贾赦可没给王夫人留面子,稀里哗啦的一通“悲痛”陈词,说了去年王氏贪污荣国府京郊庄子钱银的事情,还有要预备还给国库的库房存银,居然莫名其妙的也混入到了她的嫁妆里了。
贾珍一听,嘴巴都闭不上了,周围的其他贾家人也惊愕,尤大奶奶更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个西府二婶子好生厉害啊!
尤氏心里称奇,顺道也起了模仿的心思,但转即打消了。他们东府的大头银子还是贾珍说的算,她一个继室虽然上没公公婆婆,但着实是没那胆量,也没那权利呐……
贾政此时脸色都羞胀得紫红了。
“王氏你这个……”他找了半天词,脑里一片空白,只反复道:“我要休了你!”“我要休了你!休了你这个恶妇!”
……
“行了!”贾母敲了敲拐杖,咳嗽了几声。王夫人此时面对贾琏牵出来的证人和几册账簿、田契,早就噗通一声跪下了。
她心里一阵苍凉。
绝望了到了极处,她望向贾琏的眼神带着刻骨的恨意!
这是一条生路也不给她留啊——
琏儿他到底是为了什么?王夫人一直不理解贾琏为什么做事这么绝,又是怎么发现她做下的那些事情?不管是庄子上的,还是库房的,还有这卖祭田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他就好像未卜先知似的,什么都知道……
可王夫人她非常确定,周瑞家的对自己非常忠心。
难道是终日玩鹰却被鹰啄瞎了眼?周瑞家的全家都背叛了她?
一想到若是这样,自己做下的事情……王夫人这时终于后悔,太多的事情都是安排周瑞家的去做,甚至连她的女婿那边都有插手一些店铺事情。
贾琏冷笑的看着瘫软一团的王夫人,王夫人想不承认,可抓来的几个证人不是白给的,你一句我一句,贾珍等人审问几遍,大家都不是傻的,事情已经很明了。这荣国府二房的当家太太命令周瑞家的和他女儿、女婿可在金陵做过许多事,不可枚数。这些年年,大大小小的地块,荣府的祭田被出售了有三分之二居多。
贾母本来想看在宝玉和进宫当女史的元春两个孩子的面子上,再保住王氏一次。可听了这么严重的后果,连她的腿都软了。
“孽障!冤孽呀!政儿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败家恶妇!”贾母哭泣,贾赦连忙去扶住,贾政此时没脸过去,只是跪在地上磕头,头顶都青了,直道:“母亲别气了!儿子这就写休书去。上次儿子就说要休了她,你却让饶她一次,可见这女人是黑心肠,坏透了的。”说罢,也不顾王氏的苦苦哀求,让贾珍着人拿来纸笔,随意研了墨,他“唰唰唰”的一蹴而成,写完直接把休书抛到了王夫人的脸上。
沾着新墨的纸从脸上滑落在她的膝盖前,默默捡起看了,王夫人此时神情都木了。
她看向贾政:“老爷就这么绝情?宝玉和元春不能没娘啊!”
贾政扭过头,冷哼一声:“宝玉他们没你这个娘反而是他们的福气!”
王氏闻言身子一顿,她知道不能指望贾政,遂跪爬在贾母面前,恳求道:“老太太就看在孩子们的情分上,饶了媳妇这一回罢?老太太——元春还没出宫、没嫁人呢……宝玉也没娶亲呢!”
说着说着她眼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