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旻被请到亲王府上, 他见到府上有一个陌生男人在,略显生硬地改了称呼道,“……亲王, 黄将军。”
“这位是丘延平丘先生。”黄祁策淡淡颔首,当他对自己这个私生子起了疑心后,他便心中与其拉开了距离, 半点不显先前向丘延平介绍对方时的熟稔,他将彼此互相介绍给了对方,说道, ”这是朱文旻。”
朱文旻稍稍皱眉, 眼里闪过一丝晦涩难辨的光,他朝丘延平微微点头,“你好。”
“当初是你介绍顾将军来找我的?”丘延平扯扯嘴角问道,他眼角余光留意到黄祁策目光变得锐利了几分。
当初朱文旻会推荐顾闻业找他来治疗腿疾, 也是听见学术圈子里多有传言丘延平其人,软硬不吃, 赏罚不受, 是柴米油盐都不进的主, 他认为顾闻业去找丘延平只会碰壁,会拖延顾闻业治疗的进度, 却没想到丘延平和传闻中丝毫不一样, 非但没有拒绝顾闻业, 甚至真的治好了顾闻业的腿疾。
这在朱文旻的意料之外, 也与朱文旻的初衷完全不一致。
但是对于现在的黄祁策来说, 他看到的只有结果,丘延平是朱文旻介绍给顾闻业的,丘延平治好了顾闻业的腿疾,经过他自己的两次经历后,他觉得丘延平是个有酬必应的“商人”,这么一个人,朱文旻怎么能够将他推举给顾闻业呢?明明他们本该在一条船上的不是么?朱文旻究竟按着什么心思?
——事实上,黄祁策已经因为那盏元宝灯盏的情况对朱文旻起了疑心,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迅速开花结果,无论当初朱文旻选择将丘延平推荐给顾闻业的原因出于什么,黄祁策都不会再相信了。
朱文旻听见丘延平如此问他,他才恍然想起为什么他觉得丘延平这个名字那么耳熟了,他挂起虚伪的微笑,说道,“是我,因为早有耳闻丘教授在精神领域有所专攻,因此才向顾将军推荐了您。”
黄御天脸色不大好看,他一想到正是这个便宜弟弟的推荐,害得对方果真恢复了双腿,还将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压着打成那副模样,在众目睽睽中出尽了洋相,他便对朱文旻恨得牙痒痒。
奈何现在他什么心思都不能显露出来,只能憋屈地咬牙忍着。
“文旻,你还记得当年你送给我的这样东西么?”黄祁策开口,下人将那盏元宝灯盏呈了上来,灯盏里的蜡烛摇曳着火光,朱文旻脸色微微变了变,说道,“记得,这是我送给您祈福的元宝灯。”
“祈福?呵呵。”黄祁策冷笑了声,要不是因为丘延平说这盏灯已经汇聚了太多四面八方围聚而来的死魂,一旦打碎,恐被缠上不祥的东西,他早就一甩手砸碎了,“到底是什么用场,你心里最清楚。我问你,这东西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这个问题也是先前丘延平让黄祁策问的,说是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让这盏元宝灯中的魂魄一个个回到原来的地方去,还需要找出做了这盏元宝灯盏的人,否则强行解除只会被那些被迫聚拢而来的魂魄缠绕上身。
黄祁策本就因为自己做过的那些缺德损阴的事情而格外心虚害怕,一听到丘延平那么说了,生怕那些曾经被自己杀了的人全都再现在自己面前,根本没有因为丘延平说的都是自己闻所未闻的事情而产生半点疑惑,他按照丘延平要他问的一个个问出口。
朱文旻没有回答黄祁策的问题,反而皱眉问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丘延平知道朱文旻不会轻易就坦诚,他突然抓过元宝灯,作势就要往地上一摔,黄祁策脸色煞白,连忙起身就要接住,生怕真砸坏了把什么东西放了出来,比黄祁策速度更快的,是朱文旻,他几乎在丘延平劈手躲过元宝灯盏的瞬间就飞身扑了过去,正巧将那盏元宝灯接了个满怀。
黄祁策和朱文旻见元宝灯安然无恙,齐齐松了一口气。
“丘先生!”黄祁策极为不满地看向丘延平,不明白为什么丘延平会突然有此一举。
“元宝灯盏破碎,首先受到反噬的是元宝灯盏的第一所有者,然后才是亲王您,朱医生那么紧张这盏元宝灯盏,看来对它真的很有了解了。”丘延平笑眯眯说道。
丘延平本就不在乎黄祁策的性命有没有危险,在他看来黄祁策迟早和死人没什么差别,因此试探起来完全没有多少顾虑。他的解释并没有让黄祁策的脸色好看多少,黄祁策的脸色依旧煞白灰暗,他对丘延平这冒险的举动十分不满。
朱文旻抿动嘴唇,从地上站起来,说道,“丘先生在说什么东西?我听不大明白,我只是觉得这盏元宝灯要是摔了实在可惜。”
丘延平挑了挑眉,呵呵低笑了两声说道,“是吗?那这么说来,假如我告诉你,这盏元宝灯上被我缠了离主结,现在第一个触碰到元宝灯的人——也就是你,朱医生——将重新成为这盏元宝灯的主人,这盏灯的所有效用都会作用在你的身上,而这个结只有我能解开,只有我能救得了你。朱医生,你还打算继续装傻下去么?”
朱文旻浑身一僵,他低下头果真在手中的元宝灯盏中看到一根用红线绑上的荷结。
所谓离主结……是丘延平瞎扯的一个东西,自然后面说的也都是在瞎扯,但这并不妨碍丘延平唬弄朱文旻,不妨碍朱文旻把丘延平的话真当了真。
他没想过还会有人知道元宝灯盏的真正用途,可丘延平所做所说却仿佛比当初把这盏元宝灯盏给了自己的人还要了解这样东西的来历作用,这让朱文旻不得不对丘延平之后所说的离主结深信不疑,他手一颤,不过终究还是稳住了,没敢把这盏灯摔了。
黄祁策看朱文旻这个反应,便也就清楚这盏灯的用处就是正如丘延平说的那样,他当即脸色难看得像是压城欲摧的乌云,咆哮道,“你怎么敢!?我黄祁策扪心自问,自认对你没有半点不好!你怎么敢设计害我?!”
朱文旻冷笑了声,说道“你是对我不错,但你对我早早死去的母亲呢?母亲的死,难道不是你和亲王妃一起设计好的?你假意惺惺派顾将军来救人,却不过是为了保自己的一脉血肉,你根本就没把我母亲的生命安危放在眼里,不然凭顾将军的身手,又怎么会连我母亲都救不了?你巴不得我的母亲死了,省去你一个话柄、累赘。”
“早知救下了一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我当年就该放任那人一道把你们全杀个干净干脆才好!”黄祁策咬牙切齿说道。
朱文旻身体一晃,呵呵笑了起来,“你承认了。”他脸上的血色刹那间退得一干二净。
“你是觉得顾闻业放任杀手杀了你的母亲,所以才打算那样报复他,害他双腿无法康复痊愈?”丘延平冷下脸问道。他本以为朱文旻会这么做,是因为黄祁策的主使,现在看来却更像是朱文旻自己的主意。
“不错。”朱文旻承认,“顾将军有能力救人却不救,我母亲的死自然也要算他一笔。”他理所当然地说道。
丘延平气笑了,他转头看向黄祁策,说道,“的确,你当初就不该派顾闻业去救他们母子两个。救了不如不救。”
“我问你,这盏元宝灯盏你是从哪儿得来的?”丘延平走近朱文旻,气势突然变得逼人,他沉下脸色逼问道,“你回答我的问题,我便把这个结解了,你若是装傻充愣,我便让你立时尝尝这元宝灯盏的滋味。当初给你东西的那人,应该有好好跟你说过这玩意儿的用处吧?”
朱文旻沉默下来,犹豫了一段时间后,他放弃般松下肩膀,脸上闪过一丝被迫无奈的不甘愿,他抿了抿嘴,开口道,“我是在三年前的集春灯会上遇到那位的,他的摊头上尽是摆着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你还记得有哪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丘延平突然打断朱文旻的话问道。
“……有一根七彩绳编的项链似的东西,有一对泥娃娃,娃娃脸上都没有眼睛,我印象很深……还有一张绣画,全是深浅不一的红色作出来的,其他的我就记不太清了。”朱文旻回忆着说道。
丘延平“唔”了一声,“嗯,你继续。”
七彩绳项链应该就是之前挂在付旸升脖子上锁住其生魂的七彩玲珑绳,至于其他两样东西,他全然没有头绪。
“那人主动叫住了我,似乎知道我所有的事情,也清楚我心里的想法,他把这盏元宝灯盏卖给了我,告诉了我这样东西的用处。”
“他收取了什么费用?”丘延平问道。
“……三十年寿命。”
黄祁策和黄御天两人瞪大了眼睛,以寿命为交易的筹码?还可以这样来?
“那人长什么样?”
“我看不太清,那人的脸全都罩在黑色兜帽之下,我只在他把元宝灯盏递来的时候,注意到他手腕上似乎有一个钟……”朱文旻的话没有说完,他突然转头看向远远天边,紧接着只听一道破空的风声突地袭来,一道黑色的、形如梭子一般的利器突兀地贯穿了朱文旻的胸膛,扎了个对穿。
朱文旻向后仰倒下去,嘴里吐着血沫,他圆睁着眼,死死看着坐在对面的黄祁策、黄御天二人,死不瞑目。
亲王府猛地乱了起来,有人竟然能够无视亲王府上空的安全防线,直接突入并且堂而皇之地杀了人,这还得了?
丘延平眉头皱了起来,最关键的信息戛然而止,那人的手腕上有什么?钟……?那一定是最能确定对方身份的一个特殊标记,不然朱文旻不会死得那么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