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母亲之后会如何安排那些丫鬟,就是袭人、麝月她们。”
宝玉一听袭人的名字,跟头疯牛似得,也不知哪来的蛮力,挣扎的越发狂劲。俩嬷嬷控制他已经有些吃力了。王夫人勾起嘴角,心里紧张的替宝玉打气:快挣脱,快挣脱!
终于,宝玉挣脱了两个嬷嬷的牵制,朝鸳鸯的方向扑去。俩嬷嬷吓得赶忙去追宝玉。
贾母冲二人挥手示意退下,她转头跟鸳鸯道:“就去取剪刀来。”
宝玉闻言分了神,一直脚无意间卡在了凳子腿上。他往前一奔跑,便头朝下栽倒了,整张脸拍在了地上。“咔吧”一声,似乎什么碎裂了。
王夫人忙去搀扶宝玉,其余的丫鬟婆子聪明的没去帮忙。王夫人紧张的盯着宝玉的鼻梁子,心里松口气,幸好完好无损。宝玉忽然咳嗽一声,吐出一块白东西,捂着嘴嗷嗷叫疼。王夫人大惊,看眼地上碎掉的半截牙,惊恐的大叫:“宝玉,你的牙怎么了?”
方嬷嬷忙上前去查看那块掉落的东西,果然是牙。方嬷嬷抬首,看向贾母。贾母冷着脸,没什么表情变化。
王夫人要看宝玉的牙,宝玉似乎觉得什么不对,死捂着嘴直摇头。宝玉哭得好委屈,眼里带着悔恨,直勾勾的盯着王夫人。
王夫人冲丫鬟们吼道:“还愣着作甚么,去,快去请大夫!”
众人一愣,有个丫鬟跑了出去。
“母亲?”王夫人含泪看着贾母,求她老人家做主。
贾母坐正了身子,侧首看着鸳鸯从里屋端来的针黹筐,里面端端正正的放着一把剪刀。王夫人大惊,凭她以往对贾母的了解,这回事儿肯定大了。王夫人恐惧的看着贾母,希望她不会干什么出格的事儿。
“宝玉,你要的剪刀到了。”贾母拿起剪刀,露出磨得锃亮的利刃。她随便拿起一块布头,剪一下,布块一分为二。贾母笑了,口气温和的对宝玉道:“乖孙子,祖母已经替你试过了,这剪刀挺锋利的。”
“唔——”宝玉捂着嘴直摇头,躲在了王夫人身后。
“母亲,你要干什么?”王夫人惊得护着身后的儿子,往后退了几步,一脸防备之色。
☆、第 39 章
贾母白一眼王夫人,扔了剪刀。宝玉王夫人吓得跳脚,母子二人相携退了几步,生怕剪刀伤了自己。
“来吧!”贾母扬眉,示意宝玉。
宝玉抖着唇吓得泣不成声,迫于贾母的压力,他噗通一声跪地,权算是认错了。王夫人黑着脸,也跟着慢慢跪下,不吭声。
“看来上次砸玉你还没叫你吃教训!”贾母看着地上的半截板牙,但愿这回宝玉会彻底受教。
贾母弄宝玉去前院,是经过仔细评估的。自黛玉进府以来,宝玉和她基本没多少说话机会,就算二人第一次相见印象好也没用。架不住后来宝玉总出丑,而黛玉得教,三观极正,根本就懒得理会他。二人都算不得熟,感情更加没有多少。就算有,八成是宝玉的单相思。贾母打发他去前院住,宝玉倒不至于因为挂念谁而发痴发癫。感情不到位,他痴癫的状态自然就达不到了。至于这些丫鬟,根本不在贾母的担心之列。宝玉素来是个多情而薄情的人,当初他也喜欢晴雯,后来人走茶凉,他还不是每日依旧乐呵地与其它丫鬟调笑?
宝玉受不得贾母铁面无情,桃花眼被泪水覆盖,甚是可怜的仰望着贾母,“老祖宗,孙儿并非有意威胁您,孙儿只是只是想留住她们。她们在孙儿身边伺候的好好地,从没犯什么错,老祖宗何故要把她们从孙儿的身边带走呢。”
“我调派个丫鬟还要跟你报告?呵,你算什么,你为这个家挣过一文钱么,给你爹娘长过一次脸么?这里你还不够格说话!你还嫌不够丢脸,竟跑你林姑父跟前故意卖弄,竟给我们丢人了!”
宝玉无辜的摇头,甩泪道:“老祖宗,孙儿不是有意的,那天是孙儿一时兴起作诗,谁曾想林姑父正好路过——”
贾母拾起身边桌上的纸团子,扔到宝玉的脑门子上。宝玉哎呦一声,捂着脑门不解的看贾母。王夫人眼见那纸团子上有字,展开来看,上头写着一首诗,正是宝玉在游廊下作的那首。那字迹再熟悉不过,就是宝玉的。
宝玉看见那张纸上熟悉的内容,噤声了,耷拉着脑袋不吭声。
王夫人抖着手推搡宝玉,叫他仔细看这上头的内容,“这叫即兴作得?即兴你会在纸上提前写好?我的儿,你连你亲娘都骗。你倒说说,你故意在那块堵着你林姑父林妹妹吟诵此诗,出于什么目的?”
宝玉眨着桃花眼,楚楚可怜的看着王夫人,哭得鼻涕都流出来了。“我,我只是想讨教林姑父学问。”
“胡说,你林姑父平日就在梅舍给你们讲学。”贾母适时地添上一句。
王夫人在心里过了个遍,明白宝玉故意卖弄的目的就是盯着林黛玉。这丫头手段竟比她娘还歹毒,妄图勾引她儿子!自己儿子也是个不争气的!王夫人气得把诗撕碎了,丢在地上。王夫人再不留情,狠厉教训宝玉:“至此时,你还敢狡辩。你早准备好的诗句,正好拦路吟诵你林姑父父女,你图什么,还以为我不知?”
“儿子错了!”宝玉见事情败漏,只得承认了。这个家再不是从前的那个家了,没有温暖,亲情淡薄,连素日亲昵的姊妹们也再不似从前了。别说黛玉,就是迎春、探春等人,待他亦有所保留。敷衍他,隔离他,好像他是什么猛虎禽兽似得。
宝玉绝望,哭得震天彻底。他张大嘴,嚎啕声跟狼嚎似得。宝玉上下两排牙露出来,唯独上排的门牙上有个缺口。少了半颗门牙不仅仅漏风漏气,本来一张俊美无双的脸,一张嘴就破坏了整张脸的和谐,十分滑稽,又有些丑陋。
王夫人的盯着宝玉的嘴,翻白眼,晕了。宝玉吓着了,忙扑倒在母亲身边,捧着王夫人的脸呼唤。王夫人迷迷糊糊睁开眼,眼睛正瞄见她脑袋上头的宝玉。宝玉笑了,露出一口牙,王夫人又翻白眼晕死过去。
贾母叫人把王夫人抬下去了。宝玉趁机要逃,贾母当然不会放他走。宝玉畏畏缩缩的站在地中央,不安的看向贾母。他发现她老人家正瞄着地上的拿把剪刀,吓得全身战栗,又给贾母跪了。
“孙儿知错!”宝玉麻利道。他被贾母调教了这么久,多少知道些技巧。事情都败漏了,狡辩没有认错来的惩罚轻。
贾母没吭声,静静的等待着。不多时,袭人等被领到了贾母院外。贾母问方嬷嬷:“怎么这么慢?”
方嬷嬷忙道:“万没想到这些小蹄子逆天了,竟都躲在花园的假山后头,不知谋划着什么。”
贾母无所谓道:“几个丫鬟罢了,你管不住?”
方嬷嬷抖了下,忙给贾母请礼赔错。她出了门,背着手打量刚回院里的十几个丫鬟。她们个个被打脸肿着脸蛋子,却还是死性不改,不服气的瞪着方嬷嬷。
方嬷嬷冷哼一声,还没见过这么不识时务的。真恨不得都打发了出去。只是十几个丫鬟若一下子都出府去,难免会给荣府落下苛责下人的名声,就怕以后没人愿意往荣府卖丫鬟。方嬷嬷想内部处置,来点狠的,可又怕这群人再聚首出什么幺蛾子;再闹出事儿,别说她们,她自己在老太太跟前也得挨罚。
方嬷嬷正犯难的时候,鸳鸯从屋里头出来,小声在她耳朵边嘀咕了一句:“老太太说了,留袭人在这,其余的打散了分配。”
方嬷嬷恍然大悟,忙躬身鸳鸯笑:“老太太神了,我正为此事发愁呢。”
鸳鸯点点头,看眼袭人,叹了口气,转身去了。袭人的眼珠子早定定的盯住了鸳鸯,她们俩算上平儿,往日关系都不错的。袭人咳嗽了两声,示意鸳鸯给她一个情面。鸳鸯背对着袭人,步伐流畅的往屋里去,不曾有一点驻足之意。
袭人心凉了,真没想到她们往日的姊妹情谊如此淡薄。
方嬷嬷分析老太太肯定知道是袭人通风报信给王夫人,也知道是她撺掇大家忤逆不听话的。袭人这个人不能放在外头,留在老太太院里最合适。方嬷嬷估摸老太太必不喜见这丫鬟,便降她做粗使,只可在屋外伺候,一辈子不许她进老太太的屋。至于麝月等,依数分配到各房的爷们和姑娘们那里,都降为三等或者粗使,绝不可近身伺候主子们。麝月等少不得往日嚣张,得罪过人,如此去了各房,估摸就是个被排挤欺负的命,日子必然不好过。把她们打散开了,各自忙于去糊弄自己的日子了,哪还会再有心思聚首反抗什么。
如此过了十天半月,宝玉房里那些被分散到各处的丫鬟们个个累成了软脚虾。她们心里无不憎恨死袭人,都怪她领头的惹事,以至于她们落得如今这样的田地。
袭人原本像个富贵小姐似得在宝玉身边生活,不说有万人敬仰,也有一小众孝敬她。如今忽然变成了粗使,往日那些匍匐她脚下的臭丫头都开始对她颐指气使,叫她干这个那个的,她哪里受得住。袭人受够了这种生活,利用自己的姿色糊弄住一小厮,托人往家里捎信,让家里人来赎她回去。
这一日,袭人的娘就来求王熙凤。王熙凤暂且留她在下人房里等着,打发人去问贾母。不大会儿,有个眼生的小丫鬟来了。王熙凤见这丫鬟的身份,就立马知道贾母的答案了。她听那小丫鬟一说,果然如此。
“二姑娘、三爷来了。”